尾聲

故事可以結束了。

但是,讓我們把時間跳過兩年,到一個小家庭裏去看一看吧!這是一幢小小的公寓房子,位於三層樓上,四房兩廳,房子雖不大,布置得卻雅潔可喜。客廳的墻上,裱著米色帶金線的壁布,一進客廳,你就可以看到對面墻上所懸掛的一張巨幅油畫,畫中是兩個女郎,一個飄浮在一片隱約的色彩中,像一朵彩色的雲。另一個女郎卻是清晰的,幽靜的,臉上帶著個朦朦朧朧的微笑。如果你常常看報紙,一定不會對這幅畫感到陌生,因為這幅題名為“疊影”的畫,曾在一年前大出風頭,被法國舉辦的一個藝術展覽中列為最佳作品之一,那年輕的畫家還獲得了一筆為數可觀的獎金,報紙上曾大登特登過。與這幅《疊影》同時入選的,還有一幅《微笑》,現在,這幅《微笑》就懸掛在另一邊的墻上。在《微笑》的下面,是一架鋼琴,這架鋼琴,我們也不會對它陌生的,因為涵妮曾多次坐在前面彈著各種各樣的曲子。鋼琴的下面,躺著一只白色的北京狗,我們對這只狗更不會陌生了,在《微笑》那張畫裏還有著它呢!現在,這鋼琴前面也坐著人,你可能猜不著那是誰?那是個年約五十的老人,整潔地、清爽地、專心地,彈著一支他自己剛完成的曲子,那人的名字叫唐文謙。

除了鋼琴以外,這客廳裏有一套三件頭的墨綠色的沙發,落地的玻璃窗垂著淺綠色的紗簾,你會發現屋子的主人對綠色調的布置有份強烈的偏愛,這房間蔭蔭地給你一份好清涼好清涼的感覺,尤其這正是台灣最炎熱的季節。整個房間都是綠的,只是在鋼琴上面,卻有一瓶新鮮的玫瑰花,紅色與黃色的花朵嬌艷而玲瓏,沖淡了綠色調的那份“冷”的感覺,而把房間裏點綴得生氣勃勃。

這是個夏天的下午,窗外的陽光好明亮,好燦爛,好絢麗。唐文謙坐在鋼琴前面樂而忘疲地彈著,反復地彈,一再地彈。然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從裏面出來了,穿著件綠色滾黃邊的洋裝,頭發上束著黃色的發帶,她看來清麗而明朗。走到鋼琴旁邊來,她笑著說:

“爸,你還不累嗎?”

“你聽這曲子怎麽樣?小眉。”唐文謙問,“第二段的音會不會太高了一些?”

“我覺得很好。”小眉親切地看著她的父親,喜悅明顯地流露在她的臉上。謝謝天!那難挨的時光都過去了,她還記得當她和雲樓堅持把唐文謙送到醫院去戒酒時所遭受的困難,和唐文謙在醫院裏狂吼狂叫的那份恐怖。但是,現在,唐文謙居然戒掉了酒,而且作起曲來了。他作的曲子雖然並不見得很受歡迎,但也有好幾支被配上了歌詞,在各電台唱起來了。最近,還有一家電影公司,要請他去作電影配樂的工作呢!對一生潦倒的唐文謙來說,這是怎樣一段嶄新的開始!難怪他工作得那麽狂熱,那麽沉迷呢!

“雲樓今天什麽時候回來?”唐文謙停止了彈琴,伸了個懶腰裝成滿不在乎的樣子問。

“他說要早一點,大概三點多鐘就回來……”小眉頓了頓,突然狐疑地看著唐文謙說,“爸,你知道今天大家在搞什麽鬼嗎?”

“唔——搞什麽鬼?”唐文謙含糊地支吾著。

“你瞧,一大早翠薇就跑來,把雲霓拉到一邊,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雲霓就連課也不上就跟著翠薇跑出去了,楊伯伯和楊伯母又接二連三地打電話來問雲樓今天回家的時間,你也釘著問,到底大家在搞什麽?”

“我——我也不知道呀!”唐文謙說,回避地把臉轉向一邊,臉上卻帶著個隱匿的微笑。

“唔,你們準有事瞞著我……”小眉研究地看著唐文謙。

“什麽事瞞著你?”大門口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雲樓正打開門,大踏步地跨進來,手裏捧著一大堆的紙卷。他現在不再是個窮學生了,他已經成了忙人,不但是設計界的寵兒,而且每幅油畫都被高價搶購,何況,他還在一家中學教圖畫,忙得個不亦樂乎。但是,他反而胖了,臉色也紅潤了,顯得更年輕,更灑脫了。“你們在談什麽?”他問。

“沒什麽,”小眉笑著,“翠薇一早就把雲霓拉出去了,我奇怪她們在幹什麽?”

“準是玩去了。”雲樓笑了笑,“她們兩個倒親熱得厲害!”

“翠薇的個性好,和誰都和得來,”小眉看了雲樓一眼,“奇怪你會沒有和她戀愛,我是男人,準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