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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準時到了飛機場。

飛機還沒有到達,但是機場已經擠滿了人潮,人多得遠超過我們的預料,仿佛都是來接柯夢南的。整個一個松山機場的大廳裏,有采訪記者,有攝影記者,有教育界和政界的代表,還有舉著歡迎旗子的各音樂團體,什麽音樂學會、交響樂團、合唱團、國樂團……等等。我們十幾個人一走進機場大廳,都被那些人潮所湮沒了。沒有歡迎旗子,沒有劃一的服裝,又沒有背在背上很引人矚目的攝影機,我們這一群一點也不像我們預料的那麽“浩浩蕩蕩”,反而顯得很渺小。不過,我們也有份意外的驕傲和驚喜,小俞首先就嚷著說:

“哈,這麽多的人!咱們的柯夢南畢竟不凡啊!”

我們四面張望著,在人群裏鉆來鉆去,三劍客和無事忙等都高高地昂著頭,大有要向全世界宣布我們和柯夢南的關系似的。人們都在議論著柯夢南,每聽到他的名字被提起一次,我們就更增加一份驕傲和喜悅。懷冰捧著一大束萬壽菊和黃玫瑰,笑得好得意好開心。拉著我,她不斷地說:

“藍采,你想得到嗎?柯夢南會轟動成這樣子!”

人群熙攘著,把我們往前往後地擠來擠去,雖然外面還在下著雨,大廳裏卻熱烘烘的。我心中的情緒復雜到了極點,越接近柯夢南抵達的時間,我心裏就越亂。我想,隔著衣服,都可以看到我心臟的跳動。柯夢南,柯夢南,他畢竟要回來了!衣錦榮歸,他還是以前那個他嗎?見了我的第一句話,他會說什麽?我又會說什麽?十年前他離台的前夕,我說過:

“你回來的時候,我要去飛機場接你!”

現在,我站在飛機場了,我沒有失信,我和他勾過小指頭,一言為定!見了他,我怎樣說呢?或者,我該淡淡地說一句:

“我沒有失信吧?柯夢南?”

他會怎樣呢?他還有那對深沉而動人的眸子嗎?他還有那個從容不迫的微笑嗎?他還是那樣親切而熱情嗎,在這麽多這麽多人的面前,我們將說些什麽呢?

機場的麥克風裏突然播出XXX號班機抵達的消息,人潮一陣騷動,全體的人向海關的門口擠去,我們差點被擠散了,懷冰緊抓著我的手,嚷著說:

“來了嗎?來了嗎?藍采,這束花可得由你送上去呀!”

“不行!”我很快地回答,心臟已快從口腔裏跳出來了,我的臉在可怕地發著熱。“我不幹!還是你送去自然一點!”

人群擁擠著,呼叫著,成群的人跑到我們前面去了,三劍客在人堆裏徒勞地推攘,警察在前面維持著秩序。我們無法擠到前面去,攝影記者、采訪記者、電視記者和廣播記者簇擁著幾個政、教界的知名之士,站在最前面,我們要踮著腳才能越過無數的人頭,看到海關的出口處。接著,又是一陣大大的騷動,我只聽到耳邊一片亂七八糟的喊聲:

“來了!來了!穿灰色西裝的就是!”

“在哪兒?在哪兒?那個外國人是誰?”

“還有個外國女人呢!是他太太嗎?”

我踮著腳,腦中昏昏沉沉的,眼前全是人頭,什麽都看不清楚。懷冰高舉著花束,就怕把花碰壞了。無事忙像刨土似的用手把人往後刨,惹來一片咒罵聲。小俞個子最高,踮著腳,他嚷著說:

“我看到他了,比以前更帥了,好神氣的樣子!他身邊都圍著人,好多好多人,那個高個子的外國人大概是他的經理人,有個外國小姐,一定是報上登的那位史密斯小姐,是幫他鋼琴伴奏的……”

我伸長了脖子,只看到一片閃爍的鎂光燈,和擁擠的人群。小俞又在叫了:

“好了!好了!他走過來了!”

“哪兒?哪兒?”彤雲在叫著,“我看不到呀!”

“我也看不到!”紫雲跟著喊。

“他也沒看到我們!”祖望在說,“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過來了!過來了!”小俞繼續叫著,“他走過來了!”

人群讓出了一條路來,於是,我看到他了。我的心跳得多麽猛,我的視線多麽模糊,我滿胸腔都在發燒。他穿著件淺灰色西裝,一條紅色的領帶,微微向上昂的頭。我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和表情,只恍惚地感到他變得很多,他沒有笑,似乎有些冷冰冰。他的經理人高大而結實,像個守護神般保護著他,遮前遮後地為他擋開那些過分熱心的人群。

已經有好多人送上花束了,劍蘭、玫瑰、百合,應有盡有,他卻一束也沒有拿,全是他的經理人幫他捧著,一路被人群擠過去,那些花就一朵朵地散落下來。許多學生擁上前去,拿著簽名冊,都被那個經理人推開了。那幾個政、教二界的知名之士,正圍繞在他身邊,不住地對圍過去的人群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