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頁)

“我已經擦過藥了,”世緯急忙說,“我想沒關系,明天就會好了!你拿針線幹什麽?”

“別動!”青青按住他的腳,自己跪在他面前,把那只腳放在一張矮凳上。“咱們鄉下,有治傷口發炎的土辦法,蠻管用的,就是有點疼,你忍著點兒!”說著,她就拿一支針,用火細細地烤,把針都烤紅了,然後,就用針去挑他傷口周圍的水泡,再用力擠,直到擠出血來。世緯被她這樣一折騰,真是痛徹心肺,忍不住說:

“請問你得紮多少個孔才夠?”

青青一擡頭,眼裏竟閃著淚光,她哽咽著說:

“我知道很疼,可是沒辦法,你還要再忍一忍!”說著,她就對那傷口俯下頭去,用力吸吮著。

“老天!”世緯掙紮著,大驚失色。“我不讓你做這種事!你別這樣!快起來!快起來!”

青青置若未聞,按著世緯的腳,她沒命地吸著。小草慌忙捧了痰盂,站在旁邊伺候著。青青迅速地吸一口,啐一口,全神貫注在那傷口上。世緯放棄掙紮,內心驟然間洶湧激蕩,傷口的疼痛,像火灼般蔓延開來,燒灼著他所有的神經,所有的意識。

青青吸了半天,再檢視那傷口,只見幹凈的、新鮮的血色,已取代了原來暗濁的汙血。她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說:

“行了!現在可以擦藥了!最好有幹凈的紗布,可以把傷口包起來……”

“我去找月娘拿藥膏和紗布!”小草放下痰盂,轉身就奔了出去。

青青聽不到世緯任何的聲音,覺得有點奇怪,她擡起頭來,立刻接觸到世緯灼熱的眼光。她怔住了!心臟猛地怦然狂跳。這種眼光,她從未見過。如此閃亮,如此專注,如此鷙猛……像火般燃燒,像水般洶湧,無論是火還是水,都在吞噬著她,卷沒著她。她跪在那兒,完全不能移動,不能出聲。迎視著這樣的眼光,她竟然癡了。

兩個人就這樣彼此凝視著。天地萬物,在這一瞬間,全體化為虛無。時問靜止,空氣凝聚,四周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只有兩人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

然後,世緯身不由主,他伸手去輕觸青青的發梢,手指沿著她的面頰,滑落到她的唇邊。她的嘴唇熱熱的,濕潤的。她的眼光死死地纏著他,嘴唇依戀著他的手指。大大的眼睛裏,逐漸充滿了淚。一滴淚珠滑落下面頰,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整個人一抽,好像被火山噴出的熔漿濺到,立即是一陣燒灼般的痛楚。他的神志昏沉,他的思想停頓,他的血液沸騰……就在這時候,小草捧著一大堆東西,急沖進來。

“來了!來了!”她一叠連聲地嚷著。“又有紗布,又有棉花,還有什麽什麽解毒散,什麽什麽消腫丸,我全都拿來了……”

世緯一個驚跳,醒了過來。迅速地抽回了手,他跳起身子,十分狼狽地沖向窗邊去。青青正陷在某種狂歡中,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年。世緯這突兀的舉動,把她驟然間帶回到現在。

“不要這樣對我!”世緯的聲音沙啞,頭也不回。“我不要耽誤你,也不允許你耽誤我!所以,不要對我好,不準對我好!知道嗎?知道嗎?”

青青張著嘴,吸著氣,狂熱的心一下子降到冰點。她仍然跪在哪兒,不敢相信地看著世緯的背影。

“大哥,青青,”小草嚇壞了,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麽回事,小小聲地說,“你們怎麽了?不是要上藥,要包紗布嗎?……”

“不要紗布!不要上藥!什麽都不要!”世緯一回頭,眼光兇惡,聲音嚴厲。“你們走!馬上走!快走啊!”

青青眼淚水簌簌滾落,她急急站起,回頭就跑。由於跪久了,腳步踉蹌。小草把手上的紗布藥棉往床上一放,對世緯跺著腳說: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青青嘛?你太過分了!太過分了!青青會哭的,你知道嗎?你每次兇了她,她都會躺在床上掉眼淚的,你知道嗎?”

回過身子,她追著青青而去。

世緯目送她們兩人消失了身影,心中像堵了一塊石頭,說不出有多難過。他重重地往窗子靠去,後腦勺在窗欞上撞得砰然作響。

這件“太過分”的事,小草很快就忘了。因為學校裏還有好多好多事情要面對。但是,青青卻忘不了。她不知道那天的歡樂,怎麽會消失得那麽快,更不知道世緯怎會如此喜怒無常。但是,有一點,她是深深了解的,世緯寧可把她推給紹謙,就是不想要她。

紹謙,他是她的另一個煩惱。

繡廠中,每天中午吃飯時都有一段休息時間,不知何時開始,紹謙常常帶著好吃的東西,送來給青青和石榴吃。每次,小草和紹文不甘寂寞,總是跟著來,世緯應該很識相才對,可是,不知怎麽,他也會跟在後面。來了之後,又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地問題多多。自從“治蛇咬”之後,世緯一直避免和青青單獨相處。但,在“六人行”中,他又不肯真正落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