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燈火闌珊(第5/7頁)

半晌,他直起身來,緩緩開口:“林汐,陪我下來走走,好嗎?”

片刻之後,我們站在點點漁火的江畔,呼吸著微帶潮濕的空氣,靜默著。

他站在我身畔,晚風吹拂過來,我聞到了一陣熟悉的男性馨香。

還是當年那種淡淡的馨香。

他看向浩淼的江面,靜靜地站著。

我也靜靜地站著。

不一會兒,他輕輕開口:“三年前,我碩士畢業後,從蒙特利爾搬到了溫哥華,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很優渥的工作,但是我不快樂。”

“其實,我早已明白,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既然事情注定遲早都會發生,無論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再執著於過去、執著於一個本不應該發生的錯誤,除了加深傷痛,又能有什麽意義?”

“事實上,從當年上飛機的那刻起,我已經後悔。我是學法律的,比起普通人更知道法不容情,可是在當時那種沖動的情形下,居然不給你任何抗辯機會,這於你並不公平。”他輕輕地說,“但是,就像姨父在我出國前夕對我說的那樣,或許我們都還不夠成熟,應該讓時間來理清一切。”

“三年多的時間不算長,卻已經夠我想清楚,真正想要什麽。我知道你還在G大,於是在你過二十三歲生日那天,我悄悄回到國內,我滿心想給你一個驚喜,我滿心想給你慶祝生日。林汐,你記得嗎,我對你說過,要好好陪你,過每一個生日……”他嘴角牽起一抹笑,但那個笑容帶著無限的淒涼,“在飛機上,我一直在忐忑不安,我一直想象著跟你碰面時的各種情形,我一直想象著現在的你會是什麽模樣,我一直在想怎麽才能讓你原諒我當初的絕情而去……”

“一下飛機,我就去買了二十三朵玫瑰,來到G大。”

他頓住了。

我呆住了,三年前,我還在讀研。

“結果到了G大,我到處找你,我找了很多很多地方,我一直找,最後我看到你和一個男孩子,坐在操場上,很開心地說著笑著聊著天,然後我看到他一路陪著你,送你回宿舍,看著你上樓。”他的聲音低低的冰冷的,無限空洞。

三年前,三年前……

我終於想起來了。

由於師母不斷施加壓力,那年的生日,我實在無處可躲,也無法推脫,被迫去和一個如今已想不起名字、記不清面孔,縱是對面相逢也不相識的人作最後的無可避免的攤牌。

只坐了短短二十分鐘。

那個人雖有些遺憾,但仍很灑脫地很有紳士風度地把我送了回去。

天涯何處無芳草。

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沒有死心。第二天我遠遠地跟著你和沙沙回家,遠遠地看著她跟你一起進了家門……”

那年過完生日後的那個周末,在老媽的多次催促下,我在相隔半年後,才跟到N市出差、順道來G大找我的沙沙相約一起,又回到家。

她不放心我,一直把我送到家,又叮囑了幾句,才告辭離去。

但是那時的我,神思不屬,心情一直不太好。

自從子默走後,我曾經無數次想要去打聽他的確切消息。我去詢問他的老師,他曾經的學弟學妹,我不放棄任何一絲哪怕極其渺茫的希望。

但最終,我得到的依然是無盡的失望。就連向凡,每次看見我的時候,眼神中總是帶著些微的歉意和閃躲。因為,他也幾乎一無所知。我只能苦笑。

慨經年,關山路幾重?

夜夜入夢。

從那年開始,每次回家,媽媽都費盡心思為我做好吃的,在家陪著我,給我買各種各樣的東西,爸爸還特地為我買了我一直渴望擁有的掌上電腦。

但是每次回家,除了幫家裏做做家務、打掃衛生、看看書之外,我一直足不出戶,也割斷了跟外界的所有聯系。

而且我下意識地,一直躲避著素來威嚴的爸爸。

其實他一直很忙,經常不在家,鬢邊白發也日日增多。那時的他,因為戰績輝煌,從不徇私,已經從Z市的公安局長升為S省的公安廳長,在公安系統聲名顯赫,非常受人尊重。

可是我無法忘卻,他一摞摞的獎狀中,其中的一份是用我的眼淚和被欺騙後的悲傷換回來的。

雖然我清楚:法,永遠高於情。但是,我仍然無法原諒他。

一如我無法忘卻當年那個哀傷眼神。

我更無法當什麽都不知道般,回到原來那個懼怕他的威嚴,卻獨得他偏寵的小女兒的位置。

所以在偶爾見到爸爸的時候,我都會默默無語,或只是簡單地回復他的關心和問話。

我想我的淡漠,他全都看在眼裏,但是他什麽都沒說。

而媽媽她那略帶憂戚的臉龐,時時刻刻在我眼前晃動著,直入我的夢境。

我輕嘆一聲,情已逝,人已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