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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樵樵,”孟太太說,“對女孩子,不要操之過急,欲擒故縱這句話,聽到過嗎?”

“哦!”孟樵訝異地看著母親,“媽,你怎麽知道有個女孩子?”

孟太太含蓄地笑了,笑容裏卻隱藏不了一份淡淡的淒涼和哀愁。

“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你才只有三歲,這麽些年來,我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從小,你有什麽事瞞得住我?自從三個月以前,你說你撞著了個冒失鬼開始,你就變了一個人了。”她含笑凝視他,“那冒失鬼很可愛,是不是?”

他在母親的注視下無法遁形。

“哦,媽!”他嘆息地說,“她快把我弄瘋了。”

“這麽快嗎?”孟太太驚愕地,“你們這一代年輕人真奇怪,談戀愛也像駕噴射機似的。”

“戀愛嗎?你錯了!”孟樵懊惱地說,往外屋沖去,“如果是戀愛就好了!她像一條滑溜的鱔魚,無論你怎麽抓她,她都溜得出去。老實說,我和她之間,還什麽都談不上呢!”

他走到外屋,發現早餐已整齊地擺在桌上,本來,這個電話已經把他弄得神魂不定,他根本沒有胃口吃早餐,可是,看著那熱騰騰的清粥,那自己最愛吃的榨菜炒肉絲,那油炸花生和皮蛋拌豆腐……他就不能不坐到桌邊去。母親要教中學,又收了學生補習鋼琴,這麽忙碌之下,仍然細心為他弄早餐,他怎麽能忍心不吃?他知道,自己平常不在家吃飯的時候,母親常常只吃幾片烤面包就算了。自從他跑新聞以來,在家吃飯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看著那一桌子的小菜,他忽然品會出母親的寂寞。坐了下去,他拿起筷子。

“告訴我,”孟太太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那女孩叫什麽名字?”

“段宛露。”

“她家裏做什麽的?”

“她爸爸是×大的教授,教中國文學。”

“聽起來不壞嘛!”孟太太微笑地望著他,“她自己呢?還在念書嗎?”

“畢業了,世界新專畢業的,學編輯采訪,和我倒是同行。下月初就要去一家雜志社當記者。”

“晤,”孟太太點點頭,深思地,“她一定很漂亮,很活躍,很會說話。”

“你怎麽知道?”孟樵詫異地。

“別管我怎麽知道,我說得對不對呢?”孟太太問。

“很對。”他由衷地佩服母親的判斷力。

“這樣的女孩子是難纏的!”孟太太輕嘆了一聲,“樵樵,她會給你苦頭吃的!可是,天下沒有不苦的愛情,你去追尋吧!但是,樵樵,聽我一句忠言……”

“媽?什麽忠言?”他擡起頭來。

“學聰明一點。”孟太太語重而心長,“對感情的事別太認真,要知道,自古以來,只有多情的人,才容易有遺恨。”

“媽!”孟樵一驚,“你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來?”

“對不起!”孟太太驚覺地,“我並不是要說不吉利的話,我只是——想起你父親。”她慘然地、勉強地笑了笑,“去吧!我知道你要趕到機場去采訪!”

孟樵凝視了母親好一會兒,推開飯碗,他站起身來,走到孟太太身邊,他用胳膊摟住母親那瘦小的肩,給了她緊緊的一抱,就一語不發地轉過身子,走出了大門。走了好遠,他回過頭來,看到母親依然站在門口,目送著他。母親那小小的身影,是瘦弱的、孤獨的、寂寞的。

晚上八點鐘,孟樵準時到了雅敘。

在固定的位子上坐了下來,他四面張望,沒有宛露的影子,叫了一杯咖啡,他深深地靠在那高背的沙發椅中,不安地等待著。晚上的雅敘是熱鬧的,一對對的情侶,還有一些學生,一些談生意的人,散坐在各處。那電子琴也不再孤獨,一個穿著長禮服的女孩子,正坐在那兒彈奏著《鄉村路》。有個三人的小樂隊,彈著吉他,隨著那琴聲在抑揚頓挫地唱著。

孟樵點燃了一支煙,他很少抽煙,也沒有煙癮。只因為當記者,身上總習慣性地帶著煙,以備敬客之用。現在,在這種不安的、等待的時光裏,他覺得非抽一支煙不可。噴著煙霧,他的眼光一直掃向雅敘的門口,沒有人,不是沒有人,而是沒有他所等待的人。一支煙抽完了,他不自禁地又燃上了一支。那小樂隊已開始在唱另一支歌:《黑與白》。

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期待的情緒燒灼得他滿心痛楚。她在哪兒?華國嗎?家裏嗎?他想去打電話,卻固執地按捺著自己。如果她今晚不來,一切可能也就結束了!他不能永遠固執地去追一片雲啊!可是,她如果不來,他會結束這段追逐嗎?他真會嗎?他眼前又浮起宛露的臉,那狡黠的、可愛的,具有幾百種變化、幾千種風情的女孩呵!他心中的痛楚在擴大,擴大,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