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梨花烙(第3/14頁)

這次四月回來是因為費雨橋的生日,早前她就答應了過來給他慶生的,於是生日的頭天她放下手裏緊要的工作趕回了上海。因晚上費雨橋在檀林公館有PARTY,她特意上街做了頭發,又買了新衣服,剛從名店出來就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對方稱是莫雲澤的助理阿森。四月跟他見過面,依稀有印象,是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

“顏小姐,可否有空見個面?”阿森不愧是莫雲澤身邊的人,連說話的語調都像極了莫雲澤,“我們明天就要走了,我這裏有份東西想交給顏小姐過目。”

  “你們明天就走?”

“是的,本來早就要走了的,因為莫先生的簽證出了點麻煩一直耽擱到現在。”

四月忙不叠地點頭,“好的,你說個地方吧,我這就過去。”掛了電話,她正站在街邊上,明晃晃的陽光刺得她有些眼花,身邊車來車往,人流如織,而她像是被隔絕在另外的世界,周遭的一切喧嘩都跟她沒有關系。

他要走了,終於是要走了。

四月拎著購物袋,刹那間淚如泉湧。

費雨橋這邊,沈端端登門拜訪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裏數石榴樹結了多少個果實。當然說拜訪不恰當,沈端端每每來鬧都是歇斯底裏,大約是知道這次生日PARTY沒有邀請她,於是又有了理由來興師問罪了。費雨橋實在是厭惡了這個女人的糾纏,在她來之前他就決定來個徹底了斷,他給她兩個選擇,一是分手,帶上她該得的遠走高飛,從此兩人互不相欠分道揚鑣;二還是分手,費雨橋會為她在董事會上爭取一個好點的位置,不會讓她太難堪,因為即便費雨橋失去對融臣·盛圖的控股權,他仍然是公司的第二大股東,在董事會上仍有發言權。可是沈端端兩條都不接受,她問費雨橋:“沒有第三個選擇了嗎?”

    費雨橋斬釘截鐵,“沒有。”

“如果我想留在你身邊呢?”

“謝了,我並不需要你這樣的護工。”

“是,如果只是護工,你花錢可以請到一百個,個個年輕漂亮。”當時是在客廳,沈端端強忍住就要失控的情緒,不想自己太失風度,“你不就是嫌我老嗎?我是年紀比你大些,你犯得著這樣刺激我嗎?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是共患過難的,難道你覺得我真是那種貪圖享受的物質女人?難道到今天你還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夠了,沈端端,你不必整出這樣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來面對我,我不愛看。”費雨橋不耐煩地打斷她,雖然坐在輪椅上,依然氣勢不減,顯出他慣有的鐵面無情,“我跟你之間的隔閡與年齡無關,這你知道,我也沒有懷疑你對我的感情,只是很抱歉,我給不了你對等的感情。而且說實話,像我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談人類的感情,因為我們都不是人類,你就不要玷汙‘感情’兩個字了。而且我現在是個殘疾了,雖然我是個殘疾,但在人格上我並沒有成為矮子,你也就不必以高人一等的姿態來跟我談什麽患難見真情,這些對我都不管用,所以拜托你不要再演戲,我看著難受。”

沈端端氣得眼淚都出來了,“費雨橋,你,你就是這麽看我的嗎?你覺得我是在演戲?我們認識這麽多年,我為你付出這麽多,你說翻臉就翻臉,你還是人嗎你?”

“我剛才都說了,我不是人類,你也一樣。而且沈端端,你這麽聰明的一個人,難道不知道我一直很厭惡你嗎?如果說我的養父陳德忠將我領上復仇之路,讓我變成了一個醜陋的人,那麽正是因為遇見你,讓我變成了一個肮臟的人,你說我會喜歡你嗎?”

“那你為什麽還跟我在一起?!”沈端端哭出了聲,揮舞著雙手,風度盡失。

“為了復仇啊,因為你能幫到我,所以我才說服自己跟你在一起。就像你為了取得莫敬添那個糟老頭子的信任跟他睡覺一樣,我們本質就是同類,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你跟莫老頭子一睡就是十年,我跟你也保持了十年的關系,我能深刻體會你跟莫敬添上床時的惡心,因為我也是同樣的感受。你有多厭惡莫敬添,我就有多厭惡你。可能我對你的厭惡還多了一層,因為你就像一面鏡子,讓我看到了真實的自己,肮臟醜陋,卑鄙無恥,你說我能對你這樣的人產生感情嗎?沈端端,你沒有這麽天真吧?”

恩斷義絕!

沈端端此時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眼淚讓她的眼影和睫毛膏花掉了,妝容精致的臉上印著兩道清晰的黑色淚痕,“費雨橋,你果真是個無情無義的禽獸!”

“禽獸不如。”費雨橋補充。

“你活該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你也一樣。”

“是,我是瞎了眼,愛上你這樣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浪費了自己十年的青春,現在我老了,你就一腳把我踢開,費雨橋,你怎麽不被那輛卡車撞死!你為什麽不死!”沈端端雙肩微動,到此終於崩潰,搖搖晃晃得幾乎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