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梨花烙(第2/14頁)

她拼命擺著頭,不爭氣的眼淚終於還是湧出了眼眶,“你回美國後多保重,我知道你不會再回來了,我們這輩子可能都見不上面了,這些天我冷靜下來,思前想後,我忽然意識到我一直愛著的可能是另一個人的影子,我想你知道他是誰……我八歲遇見他,那場大火中他救過我的命,這些年我經常在夢裏見到他,他從來沒有離開我,我知道他一直就在我的身邊,在我看不見的角落裏默默注視著我,我非常想念他,這想念在我心底生長了十幾年,慢慢積累成了愛。原來我不相信想念可以轉變成愛,但是費雨橋跟我說過,想念就是愛的種子,只要不被遺忘就會在心裏長出愛,現在我信了。”

“後來我遇上你,我一下就陷入了,完全不能自已,因為除了面孔,你簡直就是他的翻版。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肯承認這點,我總是自欺欺人,在心裏說服自己我愛的是你,是你!可是現在欺騙不下去了,我愛的是雲河,我對他這麽多年的想念已經在我心裏長成了棵參天大樹,這樹紮根太深,根莖滲透到我的血脈,再沒辦法拔除了,對不起……我瞞你到現在,本打算繼續瞞下去,跟你去美國開始新生活,可你終究不是雲河,這個謊言早晚有破滅的一天,那時候我更加沒辦法面對你。何況我們之間發生了這麽多事,芳菲死後,我們之間就有了裂痕,現在費雨橋又被你整成這個樣子,我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忽略,我忽略不了,雲澤,如果你因此恨我,我也沒有辦法……”

“我不會恨你。”

莫雲澤終於發話,目光飄忽,凝視著她,唇畔隱約還有釋然的笑意,“是我做的事我不會否認,本打算親口告訴你,既然你已經知道就算了。我知道我們沒有將來,因為你愛的不是我,是雲河,現在你親口說出來,反而讓我對你心生感激,為雲河感激你,我想泉下的他應該可以瞑目吧,他愛了你那麽多年。”

四月仰起滿是淚水的臉,迷迷蒙蒙地看著他,“你一直就知道,是吧?”

“當然,你不過是把我當成雲河的影子而已,我以為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現在看來多長的時間都沒用了,你的心裏銘刻著的是雲河,我再自欺欺人也沒有用。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你,忘了他吧,找個可以跟你過日子的人好好生活,死了的人怎麽想念都活不過來,你還年輕,活著的人終究還是要活下去,今後的路還長著呢。”

四月抽噎著點頭,“你也一樣。”

有風輕輕掠過,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花香。

莫雲澤凝視她半晌,忽而輕笑,“你看我像是活著的人嗎?”

然而,莫雲澤並沒有如期回美國,一是那日在梅苑後山淋雨後感染肺炎,引起多種並發症,這都是免疫力缺失的惡果,醫生建議暫不適宜長途旅行;二是簽證出了點問題,阿森往返北京奔波了很多天都未果,行程就這麽耽誤下來。一晃就是四個月過去,轉眼夏天都要過完了,簽證的麻煩還是沒有解決。

四月在北京的工作非常忙碌,因為公司的很多業務依然在上海,所以隔三差五地她還是要往返於上海和北京,每次回來她都住姚文夕夫婦的別墅,偶爾會去檀林公館看下費雨橋,卻並不久留。費雨橋是在醫院待了近三個月後出院的,他沒有回跟沈端端同居的望江公寓,在四月的建議下暫時搬回了檀林公館,因為他截肢後行動不便,並不適合住高層的公寓樓。他跟四月開玩笑說:“我現在有些恐高,老是擔心自己會一時沖動從窗戶裏跳出去。”

當然,公館私密性很好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圍墻高築,戒備森嚴,避免了被外界打攪,尤其是沈端端。他鐵了心要擺脫這個女人。不過他並沒有接受四月劃回產權的建議,理由是送出去的東西不會再收回來。四月奈何他不得,她知道這人固執起來一點也不輸她,也就隨他去了。而且費雨橋不僅固執還很要強,雖然被新的融臣·盛圖董事會推舉為執行總裁,卻並沒有接受任職,他知道這背後肯定是莫雲澤授意的,他才不要他的施舍!所以盡管費雨橋仍是公司第二大股東,他還是堅持退出了董事會,只享受分紅,不再參與經營,他對這家公司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他現在將精力轉到了古玩收藏,德叔去世前將全部的收藏轉到了他的名下,不少藏品價值連城,父親過去也留下很多古董。他鉆研這些古董時學到了不少東西,於是注冊了家藝術品拍賣公司,規模不大,盈利也談不上可觀,但卻是他的興趣所在。

每次四月回來,費雨橋就會給她看最新的收藏,每件藏品的背後都有一個曲折動人的故事,四月很喜歡聽他說故事,藏品的價值對她來說反倒是無關緊要的了。四月覺得現在的費雨橋跟過去那個商場上殺伐決斷的商界精英大不相同,褪下西裝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說話做事愈發沉穩內斂,生活也十分健康有益,他很少出去應酬,每日在家賞賞古玩,品品紅酒,休養得紅光滿面,氣色極佳。兩人也處得像朋友,這不能不說是個意外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