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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偶爾也有穿幫的時候,比如費雨橋外出數天回來,送我禮物時說“特意在日本買的,日本才買得到哦,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可是包裝盒上清晰地印著“Made In Paris”,他大約忘記了我的前男友就是法籍華裔,別的英文我不認得,“Paris”我無論如何也會認得的。

當然,好太太應該是裝作不認識,並禮貌道謝的,我做到了。因為不知道下次我會不會穿幫,給他留點面子,他或許也會顧及我的面子。

果然不久,我也“穿幫”了。有一次小別勝新婚,我們在床上激烈地做愛,他的興致似乎很好,做了一次,意猶未盡。半夜時他趁我疲憊地入睡又扯掉了我的睡衣,我迷迷糊糊地迎合著他,隨他擺弄來擺弄去,哦吟喘息間我意外高潮,隨口叫出:“雲澤!”他瞬間石化,停止了動作,詭異地看著我,“你剛才叫誰?”

那一刻我已經清醒,緊張得連呼吸都快停止,尋思著他下一秒會不會甩我一巴掌,或是將我踹下床。

結果,他什麽表示也沒有,反而兀自笑了起來。

黑暗中那樣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寶貝,我們繼續。”

他果然顧及了我的面子。

不久就是春節,除夕夜下起了大雪,我們將偌大的公館布置得喜氣洋洋,我貼窗花,他就掛燈籠。我從未見過費雨橋如此人情味的一面,他掛燈籠的時候,他給身邊人發紅包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跟平日裏西裝革履的老板模樣判若兩人。做慣了精英的人,突然踩著梯子掛燈籠,我不知道別人是什麽感覺,我的感覺就是兩個字:驚悚。

費雨橋還有更“驚悚”的一面,他親自寫春聯。

這回我是真見識了,費雨橋居然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平常我只見過他在各種文件上簽字,除此之外要看到他寫的字堪稱稀罕。

那副春聯寫得蒼勁有力,道骨仙風,讓我懷疑費雨橋是不是拜高師學過。

他對自己的成果也甚為滿意,於是拉我到大門口,請阿江給我們合了張影,特意把那副春聯拍進去了。我搶過相機看照片,鏡頭中的我們喜氣洋洋,跟天底下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樣,眉目平和,笑容真切,仿佛瞬間就能到白頭。

“嗯,這照片我要留著,將來給我們的兒孫看。”費雨橋也很喜歡。

我忽然有些感動,為這樣一張照片。這樣沒什麽不好,就這麽到白頭,相守一輩子,蕓蕓眾生不都是這麽過的嘛,愛情並不能當飯吃是不是?也許將來回過頭再來看,也許我們是相愛的呢?歲月那麽漫長,什麽不可以改變呢?

晚上,我們要廚子做了一桌的美味佳肴,一起共享年夜飯。我們互敬香檳,向對方祝福新年。香檳敬了一杯又一杯,吉利的話說了一句又一句,說到後來沒詞了,我們就結束團年飯,到院子裏放煙花。

絢麗的焰火綻放在夜空,將雪地都映得五彩斑斕,只是那種斑斕轉瞬即逝,焰火終有放完的時候,雪地很快就恢復蒼白。

即便是在黑夜仍然白得刺目,有些淒愴。

不過那時候我們已經回屋看春晚了,電視裏一派歌舞升平熱鬧非凡,我們坐在沙發上邊吃著零食邊點評春晚的節目,一團和氣恩恩愛愛。電視看得有點累了,費雨橋拿出一瓶1981年的紅酒,要我陪著他喝。可是光喝酒也沒什麽意思,他提議可以玩玩小遊戲,輸了的人就喝酒。我問玩什麽遊戲,他想了想,笑道:“真心話遊戲,如何?”

我不過愣了兩秒就連聲附和,“可以啊,你說怎麽玩吧。”

“石頭剪刀布,贏了的人向輸了的人提問,對方必須說真心話,如果不想回答,就喝酒,如果回答令對方滿意,對方就喝酒”

“好,我們玩吧”

遊戲開始,開頭是一些試探性的煙幕彈,什麽“你做我的太太幸福嗎?”“你娶我後悔嗎?”“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我?”等等,到後來問題越來越敏感,氣氛變得詭異起來。他逮住一次提問的機會,問我:“你有愛過我嗎?哪怕曾經愛過,偶爾愛過,都可以。你有嗎?”說這話時他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個獵人正在瞄準目標,我終於明白他玩這個遊戲的目的了,他試圖靠近我的內心。

沒辦法,我們都慣於演戲了,也許只有借助遊戲才能探到對方的真心。我靜靜地望著他。窗外有輕盈的雪花飄落,又下雪了。

費雨橋的眼眸裏平靜無波。

令人窒息的沉寂。

最後,他說:“你不想說可以喝酒。”

我別無選擇,只能喝酒。因為我必須遵守遊戲的規則,不說則已,說就要說真話,可是我沒發給他正面的回答。

“謝謝。”他輕聲說。大約是我沒有說出真心話讓他難堪,他很體貼地順手抽了張紙巾遞給我,“還要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