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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會和她去看一場電影。散場出來她總要纏著我給她買校門口夜市的羊肉串,回宿舍的那條路很長,路燈下總聚攏數不盡的飛蛾,芳菲親密地挽著我的胳膊,一邊吃著羊肉串一邊看著那些飛蛾說:“姐,我好幸福。”

那一刻我不記得眼中有沒有淚水。

就覺得眼眶一陣潮熱。

雖然自己不夠幸福,但是能讓愛的人幸福,這本身就是一種幸福。芳菲是我愛的人啊。於是我跟她說:“姐也很幸福。”

芳菲不知道,其實我也有過動心。

那是剛入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去見一個家教。報紙上看到的啟事,我就打了電話過去,是個男人接的,他要給他九歲的女兒找個語文老師。聽聲音應該是個很和氣的人,他約我下午三點見面。一進入那個綠樹成蔭的僻靜小區,我就知道這戶人家不是普通階層。這是一片別墅區。我找到那棟白色的房子,摁了門鈴。先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阿姨接待的我,過了一小會兒,一個三十七八的男子從客廳的旋轉樓梯上走下來。

他一邊扣著西服的扣子,一邊居高臨下地看向我。

臉上是慵懶而漫不經心的表情。

步伐卻明顯地放慢了半拍。

然後,他沖我莞爾一笑,“是顏小姐吧。”

記得那天我穿了件綠色開胸毛衫,自己織的。裏面是條玫紅的繡花仿鍛裙,我買不起真的,是跟同寢室的姐妹在大市場淘的外貿尾單。腳上是雙十幾塊錢的繡花布鞋。挎著個廉價的草編袋。我想我的衣著應該跟他家的豪華家居很不協調,愈發顯得局促起來,搓著手羞澀地跟他笑了笑,連招呼都不知道怎麽打。

他走到我跟前的時候,我覺得他一直盯著我看,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坐下來交談的時候,我偶爾也瞟瞟他,發現他是個蠻耐看的男人,單眼皮,面目和善,笑起來的樣子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後來我見到了他的女兒,穿著寶藍色的鍛裙,長得很漂亮,像個洋娃娃。孩子很安靜,也很有教養,一直乖乖地坐在我們旁邊聽大人講話。

“她在國外出生,不大會講中文,我想讓她接受正統的中文教育。”容先生跟我談女兒時,滿臉慈愛。

對了,他姓容,叫容念琛。她女兒有個法文名字Sophie。原來她出生在法國,她跟父親交流時也是說的法文。

我不知道別人聽法文是什麽感覺,我覺得法文很好聽,尤其是被清脆幹凈的童聲說出來,就更好聽了。可能是漸漸地聊得有些熟了,Sophie孩子的天性逐漸顯露出來,很自然地坐到父親的膝蓋上。她勾著父親的脖子,附在父親的耳畔說著悄悄話,容先生則笑著點點頭,又拍拍她的小臉蛋。

我覺得胸口有細微碎裂的聲音。

很多年前,我也是這麽坐在伯伯的膝上,在他懷裏撒嬌。伯伯是個慈愛的人,也是個優雅的紳士,他身上有種獨特的氣息讓人覺得很舒服。每次伯伯去看我們,我總愛纏著他唧唧喳喳地說話,而無論我說什麽,伯伯總是微笑著看著我,間或拍拍我的臉……多久的事了,真的是很久遠了,久得仿佛成了前世的事。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容先生發現了我的異樣。我掩飾自己的窘迫,笑了笑,“我在猜你們說什麽。”

容先生也笑了,“唔,我們在議論你,Sophie說你長得像仙女。”

我頓時有些臉紅起來。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你的確很美。”

“謝謝。”我更窘了。

“就在這兒吃午飯吧,跟Sophie先溝通溝通再教她比較好。”容先生放下女兒,語氣再隨和不過,“正好我沒什麽事,可以陪你們一起用午餐。”

其實後來我才知道,容先生為了和我們一起吃飯,推掉了當天一個重要的商業午宴。他說他就想和我多待會兒。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其實也不能算開始抑或是結束,因為我從未答應過他什麽,他也沒有給過我什麽許諾。我只是很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他身上獨特的成熟男人的包容和涵養讓我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並不願去想這是因為什麽,潛意識裏也拒絕自己去想。

他其實很忙,有時出門十天半個月也見不著人。

但只要他在這座城市裏,他每周總會抽出空去學校接我,一起用餐或喝喝咖啡什麽的。剛開始還帶上Sophie,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一個人來了。而且每次總有禮物送我,我拒絕了幾次,他也就不再勉強我了。不是我矜持,而是我覺得和他還沒有到那個層面。

在一次微醉後,他吻了我。

那是我的初吻,我覺得他是在試探。

他的吻技非常嫻熟,甚至說得上高超,溫情而熱烈。即便我沒有迎合的想法,也沒法拒絕。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從不刻意要求我什麽,但他總有辦法讓你無法拒絕,他很有耐心,似乎也很自信。他的自信跟他的溫暖隨和一樣,是他特定的身份和生活方式所決定的。我不知道他工作時是什麽狀態,和我在一起時,他的舉手投足,抑或是說話的語氣,都帶著種慵懶閑適,不大聲說笑也不刻意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