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五章 抉擇 曙光

雨下了一整夜,到四更天時,宣武侯實在再在床上躺不住了,索性翻身下了床,快速穿起衣裳來。

宣武侯夫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他驚醒了,打著哈欠撐著坐了起來,“侯爺,怎麽不再睡會兒,你一整晚可都沒睡實過。”

一直翻來覆去的,弄得她也沒睡好,好容易打了個盹兒,還這麽快又被吵醒了。

宣武侯道:“雨聲太吵了,所以睡不著,你再睡會兒吧,我自己收拾收拾就上朝去了。”

一面說,一面已扣著對襟扣子,大步往外走去,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宣武侯夫人這才嘆息著,又躺回了被窩裏去。

她當然知道丈夫心裏不好受,那樣的奇恥大辱,換了哪個男人都不能忍受,可誰讓他們命苦,幾十年都生不下一個孩兒來呢,那便能忍的不能忍的,都得忍,也不知他們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竟落得眼見真要絕後的下場。

且有舍才有得,想要人前風光榮耀,豈能不人後受罪忍讓?

不過蘭姨娘那賤人委實可恨,枉費她之前那般的疼她、看重她,擡舉得她一個外頭買來的賤妾都快要與她堂堂侯夫人比肩了,結果她卻在她眼皮子底下,便做下了那樣的醜事來,她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便不說了,關鍵讓侯爺和闔府上下怎麽看她,豈不是擺明了讓人詬病都是她治家無方,才會發生這樣的事嗎?

且等她生下孩子,便立時結果了她吧,也省得侯爺瞧著心煩,不過萬一她這胎不是男孩兒,是女孩兒……不行,她還得盡快去大相國寺再給菩薩好生磕幾個頭,許一回願,求菩薩務必保佑賤人能一舉得男才是,畢竟那個病秧子已經兩個女兒了,指不定是個專生女兒的命呢?

對了,還得盡快再給侯爺挑選幾個可心意的姬妾,讓他高興起來才是……

宣武侯夫人就這樣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宣武侯卻讓晨間裹著水氣的涼風一吹,混沌了一整晚的腦子終於清醒了過來。

妻子固然說得對,他如今的聖眷和高官厚祿,還有眾星捧月都是靠的賤人腹中那個孽種才得來的,一旦讓皇上知道了,只怕立時便要化作子虛烏有,甚至他還會因此獲罪,身家性命都不保。

可這些日子時常便能陪侍聖躬,也足夠他明白皇上的心思了,皇上擺明容不下韓廠公的大權獨握,想要清查料理他了,所以他才能這般順利的上位,不止是因為他的親身經歷,——當然現在他自己知道那親身經歷是一個笑話兒,一個恥辱了,可皇上不知道啊,讓皇上又看到了希望。

亦是因為皇上眼下著實無人可用。

不然皇上也不會擢升崔福祥做西廠提督了,那崔福祥除了會做小伏低的服侍人,還有什麽本事啊?不論是才具氣度還是心計手段,都給韓廠公提鞋也不配,皇上卻直接擢了他,還不是一時間實在找不到第二個人選了麽?

那這場較量,到底會鹿死誰手,到底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便誰也說不好了。

是,皇上才是一國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對大周所有臣民都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可一個早已被架空了的皇帝,又能做什麽,又哪還能對任何人都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呢?

反觀韓廠公,卻早已朝堂政事一把抓,要人有人,要權有權,要兵有兵了,亦連閣老們,都站到了他一邊,——宣武侯這幾日親眼所見閣老們公然反對隆慶帝的時候不要太多,這才知道韓征的權勢原來早已大得超乎他的想象之外,早已是那種他只當自己已經想得夠大了,卻原來還遠遠不夠的巨大。

那若是自己還選擇上皇上的船,與皇上同舟共濟,回頭一旦翻了船,韓廠公勢必第一個便會拿他開刀……要不,索性趁此機會向皇上坦白,痛哭流涕的求皇上降罪,然後心灰意冷的請辭,再暗地裏向韓廠公投誠?

如此一來,富貴榮華、飛黃騰達的確是想不著了,韓廠公也會因為他的背主行為,十有八九不會用他,可至少身家性命應當都是無虞的。

但就怕皇上知道賤人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後,會希望破滅、惱羞成怒之下,治他一個欺君之罪,那他還向韓廠公投什麽誠,他壓根兒不會有機會了。

且,真要這樣就舍棄眼下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舍棄已送到面前、唾手可得的飛黃騰達嗎?一旦舍棄,他這輩子可就再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宣武侯府也再沒有機會成為大周第一勛貴之家了。

自來都是富貴險中求,風險越高,回報越大,若連牌桌子都不敢上,又哪來的機會大殺四方,成為最大的贏家呢?

關鍵韓廠公如今權勢縱然再大,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太監,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權獨握便已是頂天了,他難不成還能自己篡位當皇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