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宇文皓之死(下)

到了正月十二,平親王府開始迎賓吊唁。

不但整個王府都白漫漫一片,孝棚牌坊都是按最高規制來的,平親王妃母子的靈柩,也都是用的最好的金絲楠木。

人們發現,平親王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鬢角有了白發不說,蠟黃的臉上也有了很分明的皺紋,要知道他素來保養得宜,雖已是四十好幾的人,瞧著卻自來如三十出頭一般;走路時還得拄個拐杖,腰也佝僂了背也駝了似的,可見此番喪妻又喪子的雙重噩耗,對他的打擊到底有多大。

人們就越發相信,平親王妃母子的死,並沒有任何隱情了。

可施清如卻早就經小杜子之口,知道了平親王妃母子的真正死因。

卻說宇文皓自那晚事敗,回到平親王府後,是越想便越恨,也越想便越怕,他此番可算是把韓征得罪死了,韓征豈能放過他的,只怕已在謀劃就這幾日,便取他的性命了。

偏他終究沒有拿到韓征不是真太監的真憑實據,也無法去隆慶帝跟前兒揭發韓征,甚至他只怕連隆慶帝的面兒都見不著。

本來隆慶帝就因過繼的事,自來不待見他們這些侄子,尤其是他和宇文瀾了,近兩年來他們是真的除了宮裏的大宴,壓根兒連見隆慶帝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韓征再從中作梗,他就更沒有面聖,更甚者,連踏進宮門半步的機會了,此路根本不通。

宇文皓也曾想過向韓征認錯求饒,可韓征的心狠手辣與多疑記仇都是出了名的,只怕他就算認錯求饒,韓征也一定不會放過他,非要他死了,他才能解恨安心。

此路同樣不通。

那便只剩下先下手為強,先取了韓征的性命了,然這與以卵擊石有何差別?

宇文皓這些年靠著平親王府的一半收益,——他是世子,哪怕平親王不待見平親王妃,連帶自來也對他這個嫡長子淡淡的,到底世子該有的一切,還是給了他的。

畢竟得防著將來萬一他真有大造化了,得為自己的其他兒女們鋪路不是?

所以平親王府每年的一半收益,宇文皓都是有權支配的,再加上平親王妃的嫁妝,他在宮裏和京城發展一些暗勢力,暗中養一些死士的花費便有了。

但也僅此而已,他一直沒在朝中領到差事,無法拓展自己的圈子,亦不敢結交文臣武將,別人也輕易不會與他深交,怕將來押錯了寶。

於是手上能用的人一直就那麽些,憑什麽去與韓征硬碰硬,憑什麽去與東廠上萬緹騎硬碰硬,那與送上門去讓人剁成肉醬有什麽分別?

宇文皓想來想去,真的是毫無生機。

他向平親王求助,平親王也是束手無策,反倒罵他何以要那麽沖動冒險,這不是白白得罪韓征,白白為自家招禍,也白為其他人尤其是宇文瀾做嫁衣嗎?

宇文皓只能先決定閉門不出,慢慢的想法子,橫豎他的理由都是現成的,平親王妃除夕夜在宮裏落了水,雖僥幸救了回來,卻是病勢沉疴,他當兒子的,自然要寸步不離的守在床前才能安心。

因此不但次日正旦朝拜他缺席了,之後幾日,哪怕大過年的,依照往年的例,他早該各處拜年,各處收買人心了,依然連平親王府的二門都沒踏出過一步。

還當自己躲在家裏,總能暫時安全了,韓征再囂張再勢大,也不敢到他家來殺人才是。

萬萬沒想到,他哪怕躲在家裏,哪怕吃穿行都隨時保持著十二分的警惕心,哪怕睡覺時都睜著一只眼睛的,跟前兒也從不離人,依然還是防不勝防,畢竟誰會想到防自己的親爹呢?

再說平親王,自經宇文皓之口得知了他如何算計韓征不成,反與韓征結下了不死不休之仇後,心真是時刻都有如在油鍋裏煎一般。

他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因為打一生下來,便前有嫡長子廢太子,後有中宮嫡子隆慶帝,大位怎麽輪,也輪不到他頭上,所以從來便沒有過任何的非分之想,平日裏最好的便是吃喝玩樂,反正只要他不謀逆,親王的爵位足夠他,乃至他的幾代後人都尊榮富貴了。

至於再往後的後代會如何,那時候他早就死了,也管不著了。

還是隨著隆慶帝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卻一直膝下空虛,並且有孩子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後,平親王才開始對大位有了渴望的,卻也沒奢望過自能上位。

只要他的兒子能上位,他能當個無名卻有實的太上皇,他就心滿意足了。

卻不料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兒子不但沒能當上太子,反而眼看著就要為一家子上下這麽多口子人,都招來殺身之禍、滅頂之災了!

那韓征是能惹的嗎,東廠的大獄這些年死了多少王公大臣?東廠大獄日夜傳出來的慘叫聲,是京城多少人的噩夢?多少人家哄不住自家啼哭不止的小兒時,不是一搬出東廠的名頭,小兒便立馬不敢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