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疏離(新年快樂)

韓征這次傷得是真不輕,就算常太醫再妙手回春,一夜之間他也斷斷好不起來,五更後因為心裏藏著太多事,潛意識裏逼自己醒來後,不過是仗著身子底子還算好,硬撐著起了身的。

他如今是看似大權獨握,卻也是時時刻刻都如履薄冰,畢竟官宦擅權弄權歷來都是大忌,不獨本朝,歷朝歷代都不例外。

如今是隆慶帝信任他,倚重他,他才能無往不利,一言九鼎,無人置噱,哪日萬一隆慶帝不再信任倚重他了,他如今的大權獨握便是現成的把柄,糾集起來一起清算,簡直輕而易舉就能要了他的命不算,還能讓他遺臭萬年。

誰讓他手裏至今沒有兵權呢?

東廠說來人人忌憚,卻只有區區萬把人,真刀真槍連金吾衛五城兵馬司都拼不過,就更別提五軍都督府和九邊總兵府了。

所以至少接下來兩三年內,在五軍都督府和九邊總兵府沒有可靠的自己人之前,在他手裏沒有一定的兵權之前,他對隆慶帝再恭敬都不為過。

不然這次的行刺事件,以後定然還會上演,如今他身邊還隨時有人護衛,尚且一個不慎,便會沒命,等他沒了權勢,沒人保護後,豈不是即刻就要死於非命了?

他必須盡快讓自己變得更強,更無堅不摧,付出再大的代價,都在所不惜!

也所以,韓征起身後縱然滿眼金星亂迸,身體也軟得面條一樣,亦只能咬牙硬撐著進宮面聖了。

所幸面聖的過程還算順利,隆慶帝聽得他求見,他還病著,連向來雷打不動的靜修都破例押後了,見到他後,不但聽他稟晚江西賑災的事很是滿意,便是得知他此行又沒能找到嘗百草,也只是嘆息了幾聲:“看來終究是天意啊,天意難違,朕又能奈其何?”,並沒有絲毫的怪罪。

之後,見他身體實在虛弱,得知他不是病了,竟是回程遇了刺,立時著了聽差的小太監去錦衣衛傳他的口諭,務必盡快將刺客捉拿歸案,又賜了韓征一些藥材補品後,便免了他的跪安,讓他回府歇息了。

——顯然,韓征帶傷帶病,虛弱至廝也要先進宮面聖復命之舉,果然極大程度的取悅了隆慶帝。

饒是如此,強撐著出了乾元殿,韓征仍是差點兒就倒下了,虧得柳愚趕緊扶住了,又讓他含了參片在嘴裏,才撐到了到西華門上車,一路昏昏沉沉的回了都督府。

只是人雖昏昏沉沉的,施清如一靠近,他還是聞到了她身上那若有似無的香味兒,感受到了她獨有的氣息,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他都難受成這樣了,放縱一次又有什麽關系?

他難道就只配活在冰冷裏,就不能偶爾曬曬太陽,溫暖一下自己的身心不成!

韓征這樣想著,把施清如的手握得更緊了,昏沉迷糊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她離開,她得一直讓他握著她的手,替她減輕一點痛苦才是。

施清如本來就不想走,忽然被韓征握住了手,心猛地一跳,見他仍閉著眼睛,只怕人根本早就不清醒了,抓住自己的手也只是下意識的想抓個什麽東西在手裏,緩解一下自己的痛苦?

雖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但更多卻是心軟與心酸,自然更不可能走了,哪怕師父罵她也是一樣。

常太醫見施清如明明答應了,卻還不走,擡頭正要問她怎麽一回事,就看見了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常太醫第一反應便是想罵人。

既想罵韓征登徒子不要臉,也想罵自己的徒弟真是傻到家了!

可見韓征面如金紙,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只怕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再想到他的種種不容易,罵人的話又說不出口了,誰就是天生該吃苦,該獨自承受一切,連偶爾想找個人分擔一點都不成的嗎?

他擔心的事眼下也還只是剛剛萌芽,並沒成長壯大,還有的是回圜的余地,就這一日半日的,又能影響什麽?還是回頭再說吧。

常太醫到底只是暗自嘆息一聲,沒有再趕施清如,只讓她背過身去,“……你已是大姑娘了,以後該避諱的,也得避諱起來了,記住了嗎?”

施清如知道師父都是為自己好,忙應了“是”,背轉過了身去。

常太醫這才脫起韓征的官服來,之後又是好一陣子的忙活,才算是把韓征給安頓好,藥也喂他吃下去了。

就見韓征竟還握著自己小徒弟的手,大有一直握下去的趨勢。

這下常太醫不幹了,直接把施清如的手給抽了回來,韓征握得死緊也沒用,他只扣了一下他的脈門,他就不得不松開手了。

“好了,徒弟,回你屋裏歇著去吧,這裏有師父即可。”常太醫當沒看見小徒弟通紅的臉一下,直接出口趕人。

施清如也不是真傻,知道此刻不宜再惹師父,只得小聲應了“是”,又指著桌上的食盒再四交代了小杜子一番:“把裏面的粥給煨著,等督主醒來就讓他吃,一定要讓他吃一點,從昨兒便空腹到現在,只喝過幾次藥,胃要受不了的,恢復起來也更慢,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