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握手

施清如忙拿了小杜子隨後讓人取來,一直浸泡在熱水裏的鐵鑷子,想了想,又在上面噴了一層酒後,才遞給了常太醫。

隨即忙忙拿了烈酒在手,準備隨時遞給常太醫。

常太醫便握好鐵鑷子,俯身準備拔箭了,卻是鐵鑷子才剛夾上箭頭,韓征已痛得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常太醫不由嘀咕起來:“該!當時拔箭止血包紮了,又怎麽會受現在加倍的苦,簡直就是自作自受,我老頭子行醫一輩子,最見不得的便是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

不過想到韓征的苦衷,也知道怪不得他,手下的動作還是不自覺放輕了。

施清如見韓征痛得臉一下子白了,額上也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卻是心都揪成了一團,低聲道:“督主,您是不是很痛?師父,要不,我先去熬些曼陀羅湯來吧?”

也是怪她,方才一急之下,竟忘了這一茬。

不待常太醫說話,韓征已先喘著氣道:“不必了,就這樣拔吧,我忍得住。”

曼陀羅雖有麻醉的功效,能減輕他的痛苦,卻也能讓人意識不清,產生幻覺,得好幾日才能緩過來,他明日一早就得進宮向隆慶帝復命,司禮監和東廠也有一大堆事等著他決策,他可浪費不起這麽長的時間。

常太醫就對施清如道:“知道師父為什麽沒讓你準備曼陀羅湯了吧?就是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你也不必擔心,他之前受過更重的傷,也沒用湯藥麻醉,不也好好兒的?”

這次的傷已經夠嚴重了,督主竟然還受過更重的?施清如的心又是一緊,鼻子發酸的還待再勸韓征,韓征已道:“老頭兒,拔箭吧,長痛不如短痛,我撐得住。”

常太醫便無聲的嘆息了一聲,以鐵鑷子把箭頭夾得更緊,用力開始拔箭了。

韓征立刻痛得渾身都顫抖起來,卻是連方才那樣短促的悶哼一聲都沒有,但額上和脖頸上的青筋都迸了起來,大滴大滴的汗珠也是直往下滾,可以想見他正承受著何等巨大的痛苦。

施清如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想也不想便一把握住了韓征的手,手剛握住他的,就被他反握住了,修長有力的大手手心裏也滿是汗水,黏黏膩膩的。

韓征很快握得更緊了,把施清如的手捏得生疼,感覺骨頭都要被他捏碎了一般,可施清如心裏反倒覺得這痛也是讓她歡喜的痛,就算她不能以身相代,代替督主承受眼下巨大的痛苦,至少,她能替他分擔那麽哪怕只那麽一丁點兒的痛苦,她心裏都能好過些。

常太醫手下繼續用力,終於在一陣粘稠的“滋拉”聲中,把箭頭拔出了韓征的題外,立時有鮮血汩汩的流出。

施清如忙要掙開韓征的手,給常太醫拿金瘡藥止血,韓征卻仍把她的手握得死死的,顫聲道:“我沒事……”

眼睛卻已經迷離,意識也有些渙散了。

常太醫看在眼裏,本來想罵他還不松開他小徒弟手,想幹什麽的,也罵不出口了,側身自己先取了烈酒,對著韓征的傷口便澆了下去,一面與施清如解說:“他這個傷口裏面只怕都有鐵銹,不先清洗幹凈了,縱止了血,回頭也要再惡化。”

施清如卻壓根兒沒聽見師父在說什麽。

她見烈酒澆下後,韓征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脖子上的青筋也再次迸裂欲出,越發淚如雨下,她要怎麽做,才能替督主減輕哪怕一丁點兒痛苦啊?老天爺為什麽就不能讓她代替督主受此折磨與痛苦!

淚眼朦朧中,她忽然發現,韓征青筋迸起的脖頸上,竟然有喉結,離得這麽近,她敢說她絕不會看錯,可、可、可……

常太醫的低喝打斷了施清如的震驚,“快拿金瘡藥來,多拿幾瓶,這血流得這麽猛,一開始灑下去的肯定會被沖開,得不間斷的一直灑才成!”

施清如忙回過神來,掙開韓征的手,去桌前把金瘡藥都抱了過來,常太醫便飛快的沖韓征的傷口撒起來,果然一開始根本沒用,藥粉被沖得到處都是,還是灑得多了後,血漸漸止住了一些,情況才好轉了。

常太醫忙繼續灑,如此足足灑光了四瓶金瘡藥,才算是把血勉強給止住了,還虧得這些金瘡藥都是來自東廠特制的,止血效果便是全天下只怕都再找不出更好的來,不然還得幾瓶才夠。

韓征也已痛得暈了過去,頭耷拉著,一動也不動。

施清如忙顫聲問常太醫:“師父,督主他、他不會有事兒吧?”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不敢。

常太醫手搭上韓征的脈一探,道:“沒事兒,只是失血過多,又太痛,一時暈了過去,你取紗布來,我給他包紮吧。”

施清如忙點頭應了,去取了紗布回來,眼淚還在拼命的流著,也顧不得擦,只以衣袖胡亂拭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