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有不如己有

良久,施延昌才滿臉痛苦的低聲開了口,“清如,都是爹爹不好,爹爹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

施清如好容易才克制住了潑他一臉滾茶的沖動,哽聲道:“既然老爺知道對不起我娘和我,那自此便讓家裏所有人都長住京中吧,也好讓祖父祖母和二叔知道,我娘當初到底對他們有多好,他們如今日日都得受新太太甚至是李媽媽之流的氣,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光施老太爺與施二老爺一心留下有什麽用,光施老太太會撒潑又有什麽用,只要施延昌鐵了心送他們回去,他們也只有妥協的份兒,誰讓他們都貪生怕死,又好逸惡勞呢?

前世施家眾人在沉塘不遂事件後,因受不了街坊鄰居明裏暗裏的指點嘲笑,也曾舉家進京,那時候施清如已經被送去韓公公的提督府有一段時間了,依然輾轉聽說了施家眾人與張氏合不來,因而不幾日,便又被施延昌送了回去之事。

有前世的前車之鑒,施清如當然得先讓施延昌同意了留施家人長住,絕不中途送他們回去,她才能日日看雞飛狗跳的好戲不是?

施延昌一臉的為難,“京中的家地方狹小,根本住不開,可要另買宅子,爹爹又實在囊中羞澀,所以他們小住可以,長住卻是不行的。但爹爹也理解你想為你娘的冤屈出一口氣的心,要不這樣,等我安排人將你祖父祖母和二叔送回去後,以後每年我只給他們送很少的銀子回去,甚至不送銀子回去都可以,讓他們必須自己流血流汗養活自己,不然就休想再吃飽穿暖……清如你看成嗎?”

這些年在施延昌心裏,張氏論起溫柔體貼來,的確及不上已故的祝氏,可有一點,卻是他不能昧心否認的。

那就是若不是靠著張氏,若不是靠著常寧伯府,他一個同進士,是絕不可能短短幾年,便做到從五品的,哪怕他這個從五品幾無實權,但他的品秩卻實實在在擺在那裏,足夠他那些同科甚至前輩羨慕妒忌了。

當年施延昌娶了張氏後,讀書比之前更要刻苦十倍,可惜到頭來,他卻依然沒能躋身兩榜進士,而是掉落到了三榜,成為了一名同進士。

所以施家所在當地人人都稱羨的‘京城的大官兒’施大人,在京城根本連“風光”二字的邊兒都沾不上,又怎麽敢惹惱了張氏,失了常寧伯府這座大靠山?

施清如見施延昌毫不猶豫便推了自己的父母弟弟出來當炮灰,暗自冷笑。

她是恨金氏不假,因為當年施家其他人一開始都只是想的讓祝氏自請下堂,惟有金氏一心想霸占了祝氏的嫁妝財產為二房所有,直接提出了灌本就在病中的祝氏砒霜的主意,所以她才會第一個拿金氏開刀。

可她更恨的,卻是施延昌,若不是他見利忘義,狼心狗肺,金氏與施家眾人怎麽會、又怎麽敢灌她娘砒霜?

尤其她娘被灌砒霜時,他就在門外冷眼看著,在她娘死不瞑目,“趕了回來”後,還一副痛不欲生,恨不能跟了她娘去的架勢……她豈能如他的願!

施清如收了哀色,坐直了身子,“我說句老爺不愛聽的話,當年若不是我外祖父看老爺可憐,讓老爺進了他的私塾念書,不但不收一文束脩,反倒還處處補貼幫襯老爺,後來又將我娘許配給了老爺,讓老爺再沒為銀錢發過愁,老爺又豈能那般順利便得中秀才舉人,直至有今日?那如今的老爺,應該只是桃溪鎮上的一個木匠,一年辛苦到頭,也就夠養家糊口吧?”

“這麽大的恩情,便是相較於祖父祖母的生育養育之恩,也差不了多少了。我娘又是外祖父外祖母唯一的骨血,那於老爺來說,她便不只是為你孝順父母,操心家計,生兒育女,讓你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妻子,更是恩人才是。現在老爺的恩人被人毒害了,幫兇們還已過了這麽多年的好日子,我也並不是要讓他們償命或是怎樣,只是讓他們與新太太同住一個屋檐下而已,就這樣,老爺還要護著……老爺午夜夢回時,不會覺得無顏見我外祖父外祖母,不會覺得愧對我娘嗎?”

他當然不會愧對,指望一個畜生有人的感情,有人的愛憎是非廉恥,簡直就是笑話!

施延昌讓施清如這般直白的把他早年受的祝氏和祝家的恩情說了出來,幾乎就要惱羞成怒。

那些不堪的過去早被他壓在了心底最深處,只恨不能全部忘個徹底,為此連家鄉都打算一輩子都不再回去了,如今卻被自己的女兒這般直白、不留情面的說了出來!

還是想到他留著施清如還有大用,方堪堪忍住了,強撐著低聲道:“爹爹的確無顏再見你外祖父外祖母,也無顏再見你娘,可那總是我的親生父母與兄弟,另一邊你繼母娘家又實在……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我怎麽樣呢?清如,你就體諒爹爹這一次好不好,至多我答應你,等你祖父祖母和二叔回鄉後,我絕對不會再讓他們有以往的好日子過,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