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誅心之言

“哼哼,洪太這是撞得頭破血流才知道疼了?求和?你覺得依現下之情勢,朝廷會放著落水狗不打,反倒是和你清國議和?洪太未免小瞧天下英雄嘍!不過,你家主子倒也真是個人物,事到臨頭果決的很,只可惜晚了一些啊!”

漆黑的夜色下,錦州城內燈火斷絕,自戰事一起便開始宵禁的街道上空空蕩蕩,只有一隊隊披甲執刃的巡哨穿梭於城內各處。

整個城中只有數處宅院內有光亮透出,其中一處便是祖大壽後宅的書房。

當日傍晚時分,祖大壽接到了建州欲遣使入城,與祖帥商議重大事由的通稟後,本待斷然拒之,但架不住祖大樂、祖大弼等人的輪番勸說,無奈之下答應等天黑之後見見來使,看看皇太極又有何新花樣。

申時左右,錦州城上縋下一個竹籃,建州使者李率泰被拉上了高大的城頭。

在李率泰陪著笑臉將來意簡單說明以後,祖大壽一臉不屑的冷笑道,一旁的祖大樂、祖大弼和祖澤溥也是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

清軍主力在南線大敗而歸,現在正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錦州以南只留下了少數機動性強的騎兵監視松錦明軍動向,整個大營向北後移了二十裏之多,這種姿態表明,清軍內部已經出現了巨大的分歧。

雖然錦州軍一直龜縮於城內,就連洪承疇率部出擊堵截清軍的行動也未參與,但這不代表祖大壽對外界的消息一無所知,尤其是清軍數支人馬陸陸續續撤回到松錦之後,有關連場大戰的各種各樣情報陸續傳到了城中。

隨著孫傳庭、秦良玉率各路明軍進逼而來,當前的局勢已經非常明朗了。

“祖帥此言差矣!我大清此番雖是受挫,但並未傷了根本!此次南下,我大清並未動用全力,其意也不過是尋求些許糧草物資補我大清缺失罷了。我皇之所以上表求和,無非是不欲使兩國生靈塗炭,免生更多之仇恨而已。

在下奉命先入錦州說項,也是我皇為祖帥設身處地考慮後才出此策略,實是因我皇深惜祖帥之材,恐祖帥大禍臨頭而不自知之故!

其他不言,在下只想問一句:月余以來,祖帥於錦州城內坐擁重兵而作壁上觀,此戰之後,祖帥覺明廷會對祖帥之作為視若不見乎?明軍重兵北上,難道只為與我大清決一死戰?若我軍退卻之後,遼西上下於大軍在側之情勢下當如何自處?

假途伐虢之典祖帥豈能不知?所謂唇亡齒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此間道理,還望遼西上下三思啊!”

李率泰的話不可謂不歹毒。

除了前面那段打腫臉充胖子,醉死不認酒錢的言語之外,最後這一段誅心之言就像利刃一般紮進了在場幾人的心裏。

李率泰講出這段話之前,祖大壽等人並未意識到這些。

在他們的眼中,朝廷重兵齊聚關外,為的就是想將八旗兵重創在松錦一線,經此一役後,使得八旗在十到二十年內再也無力寇邊搶掠,之後朝廷會借機大規模減少遼西的糧餉開支,或者幹脆派員核查,實兵實餉,往後再想撈油水就得再想別的辦法了。

但他們從來沒有認識到,朝廷也許會藏著將遼西上下一網成擒的狠毒之策,如果真的出現那種狀況,他們又該如何應對?

是聽從聖旨,還是率兵反抗,抑或是在迫不得已下與八旗聯手抗明?

第一條絕對不行。

遼西軍頭們費盡心力才掙下如此家業,如果一道聖旨下來,眾人乖乖地交出軍權,那可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不光是積攢下來的巨額財產會被相關人等吃抹幹凈,就連自家人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

第二條路也不好走。

多年以來,遼西大軍在對陣八旗時一直處在絕對的下風,在眾多遼西軍卒眼中,八旗就是天下無敵的象征,所謂的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其實就是從遼西傳出去的。

可是強如八旗這樣作風勇猛地軍隊,在朝廷大軍面前也是敗的如此幹脆,最後大軍竟然是以不惜命的方式才僥幸逃回,那他們孱弱的遼西軍隊又如何是官軍的對手呢?

更重要的是,假如他們煽動兵變,那就等同於造反了,在失去大義的名分下,遼西軍有多少將官士卒願意跟著他們造反呢?

恐怕到時也就指望各人手下的家丁,那種東拼西湊起來的隊伍,怕是一戰下來就十不存一了。

與八旗聯手抗明?那就是公開扯旗造反了。

這一條不說祖大壽等人接受不了,就算他們願意,那些家丁們聞訊後很可能就會哄堂大散。

與八旗交戰十余年,遼西上下哪一家沒有親人死在八旗的利刃之下?

這種血海深仇很難去彌合,要是他們突然之間宣布聯手八旗與大明為敵,哪怕平時糧餉豐厚、待遇極高的家丁們也會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