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外力

進城之後,李邦華婉拒了請他入駐忻城伯府的趙之龍,而是將欽差行轅設在了一家名為東籬閣的客棧中,這也是歷年來的欽差慣住之地,兩百名京營馬隊護衛則是進駐了左近的南京中衛的營房。

李立將兩百人分作四組,每組五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卒,在隊正的帶領下輪流守護著客棧。

在沐浴歇息過後,酉時左右,請李邦華前往太白樓赴宴的轎子來到客棧門外,值哨的伍長入內稟報後,出來告知前來迎接的南京鴻臚寺少卿秦紹文:制憲身體不適無法赴宴,謝過忻城伯以及南京諸同僚的一番盛情。

秦紹文聞聽之後並未多言,轉身上了轎子揚長而去。

今天下午發生在碼頭上的那一幕早就在南京城內傳開了,幾乎所有南京城中的官紳都對李邦華的行舉頗為不滿,他呵斥呂維祺的那套言辭已經被認為有指桑罵槐之意,這擺明了是要與整個南直隸官紳們為敵。

南京城內位於西側的一處四進宅院的後花園裏,呂維祺、徐文淵、南京禮部右侍郎錢士升、南京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郎世珍等四人正在園中最高處的涼亭中品茶議事。

“介孺兄,李夢暗此次來勢洶洶,無視官場之規,公然於眾目睽睽之下對朝廷二品大員出口無理之言,此舉無異於視我江南上下如無物矣!介孺兄身為南直隸百官之首卻受此之辱,實是令我等心下不平矣!無論介孺兄如何回擊,我等必與介孺兄同仇敵愾!共討之!”

年約四旬左右、白面長髯、一臉正氣的徐文淵慨然發聲道。

自從徐啟明、焦雲峰等人先後被錦衣衛抓獲、發生在揚州等四府、尚未來得及向周邊府縣蔓延的罷市行動失敗之後,徐文淵便有了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這種自萬歷年間以來屢試不爽的法子這次居然徹底失靈。印象中身處宮中,如同眼盲耳聾的朱家皇帝突然變得耳聰目明起來,並且根本不顧可能引發的江南民亂,悍然采用武力手段,極其迅速地終結了此次事端。辦差的廠衛仿若早就等在那裏,眼看著他們一步步進入網中之後才把繩頭系住,然後嬉笑之間便落得大注的財富。

這一切顛覆常規的做法讓徐文淵感到寒徹入骨,徐啟明等人落入了那幫手段狠辣的錦衣衛手中,自己這次怕是很難從中脫身了。

絕大部分被打發到南京的高官們大都很難再回到京師朝堂這個權利中心了,他們的政敵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而這些政敵正是目前在朝堂中的大佬們,有鑒於此,徐文淵就算想托人在皇帝面前為其開脫罪責也根本找不到人。

在與呂維祺、錢士升等好友故舊商議了數次之後,所有人都對此事束手無策,只能寄希望於錦衣衛不會大行牽連之策了。

而心知自己已經陷入絕境的徐文淵頭一回有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錦衣緹騎上門來拿他入獄。

就這樣在提心吊膽中過了十余日之後,想象中的緹騎並未出現在南京城內,徐文淵提著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點。

就在此時,皇帝的欽差卻突然來到了南京,這讓徐文淵剛剛有些放松的神經重又緊張起來。

在接到了呂維祺約他過府敘話的邀請後,徐文淵當即趕到了呂維祺的府中。

呂維祺與錢士升萬歷四十四年同科中試,雖然錢士升比他大五六歲,但兩人性格類似,都屬於率直敢言之人,也由此而結為了好友。

錢士升為人熱情好客、仗義疏財,在天啟年間曾花費重金營救被閹黨逮治的東林黨骨幹成員魏大中、萬璟等人,此舉為其在東林黨中贏得了良好的聲譽,被江南之地的東林黨人所推崇。

他在崇禎六年時被朱由檢拜為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參與機務要事,但其於任職期間,卻處處以東林黨人的利益為先,蠱惑朱由檢下旨停止官辦冶煉、停止派遣官員赴江南督收積欠的賦稅,對於有人提出的於江南開征商稅的提議更是極力反對,甚至打算將提議之人逮治下獄,最終被逐漸醒悟過來的朱由檢所厭惡,並於次年被打發到了南京。

“明德之言甚是在理。先有江南四府官紳因正當訴求一事被廠衛逮治入獄,今又有介孺賢弟被辱在後,此二事已表明,今上誤信朝堂奸佞之讒言,有欲對我南直隸下重手之嫌。若我等缺乏相應對策,必被其尋機各個擊破。為今之計唯有我等攜手對外,方有可能使今上收回亂命,不至使繁華之地落與別有用心之人掌控之中,以令我江南士紳百姓安居樂業,無苛捐雜稅之苦!”

“抑之兄、明德賢弟,二位之慮維祺豈能不知?但此次李夢暗挾勢而至,更兼有蘇揚等四府犯事官紳之證,其志在必得之態已現。吾等雖有抗亂政之心,但實無拒其之力呀!此事端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