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痛斥

李邦華緩步走到南京眾人面前,南京守備勛臣忻城伯趙之龍、南京鎮守太監張彝憲、參贊機務、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冷著臉率先迎上前去,與李邦華互相見禮寒暄,之後其余驚魂未定的各部尚書侍郎、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國子監等部司長官強作鎮定的先後過來見禮。

南京這夥人哪裏看不出剛才是李邦華的示威之舉?但在心下不忿的同時,消失已久的對朝廷的畏懼感卻也情不自禁的隱然而生。

見禮完畢之後,還沒等趙之龍說話,一旁的呂維祺搶先開口了。

“制憲好大的官威啊!呵呵!不知制憲此次南下所為何來?欽命督南直隸事,呵呵!南直隸現下繁華如昔,民眾安居樂業,百官恪盡職守,值此盛世之景象下,制憲此職差如何分說?”

呂維祺語帶嘲諷的開口道。

他自天啟年間惡了魏忠賢後就被打發到了南京,先後任工部右侍郎、戶部右侍郎,直至崇禎六年接任南京兵部尚書一職至今。

對於自命不凡的呂維祺來說,今上登基後打倒閹黨固然是大快人心,但卻未將他召回京師擔任要職,這就是皇帝的識人不明了。

雖然數年前被皇帝擢為二品大員,並且成為了南京三巨頭之一,但呂維祺心裏仍是不忿之極。他認為按照自己的資歷才幹,至少應該擔當朝廷六部主官之一,甚至可以入閣參政。而皇帝放著他這樣的國之棟梁不用,反而將溫體仁、張至發等人視若至寶,這明顯已經具備了昏聵之像,這樣的君王根本不值得自己全力輔佐,作為大明賦稅重地的南直隸就該獨立於朝廷之外,朝廷不該再來幹涉江南地區的事物了。

而朝廷去年開始陸續施行的裁撤內地衛所一事更是讓呂維祺憤怒不已,這種釜底抽薪之策,對於本就權柄較小的南京兵部而言更是致命的打擊。

所以當他看到木牌上所書的“欽命督南直隸事”這幾個字時,固有的反感更加強烈,再加上李邦華的這番做派擺明了是對南京上下的一種羞辱之舉,種種因素相加之下,呂維祺這才不顧上下尊卑和體面直接出言諷刺道。

“呂部堂此言差矣!此非本官之威,乃為朝廷之威也!時值朝廷之威漸失之際,某些官員士紳蔑視朝廷之心日盛,甚至有人公然以逆舉抗之!值此非常之時,本官以為有必要於細微處重樹我皇及朝廷之威,以懾與朝廷離心離德之人!至於南直隸是否如部堂所言之盛世之景,呵呵,此言尚待商榷!”

李邦華面色沉肅的反駁道。

“呵呵!制憲之言似有所指乎?別處不論,單言南直隸所屬,據下官所聞,未曾有哪名官紳有蔑視朝廷之言行!更勿論有何逆舉!當今明君盛世,天下安定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朝廷之威有無必要存乎?”

呂維祺毫不示弱的駁了回去。

管你什麽欽差,什麽一品大員,你難道不知道自太宗起,南京便是另外的存在嗎?敢來南京耍威風的欽差,最後除了吃飽喝足回去糊弄皇帝重臣,哪一個真正將欽命落到實處?

蔑視朝廷?逆舉?呵呵,這都是多少年來大家心照不宣之事,你還想否定不成?

“呂部堂所言中只有二字為真,今上確為明君!盛世從何談起?自天啟年間流賊起於山陜,直到去歲方被剿除。其十余年間縱橫江北之境,糜爛數省之地,致無數無辜命喪紛亂之中;更兼此人禍與天災並發,大明北境持續數載遭逢大旱,以致赤地千裏、蟬喘雷幹,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千裏逃荒,易子而食、烹屍而飽之事屢見不鮮!此便為部堂口中所言之盛世不成?而部堂於江南之地,日日歌舞升平、鐘鳴鼎食之下,何嘗為今上、為朝廷、為天下之黎民有所奉?!可止矣!堂堂朝廷二品大員口出如此不悖之論,將當年寒窗苦讀之志拋置於腦後,此乃天下讀書人之恥也!”

李邦華聲若洪鐘,絲毫不顧及呂維祺的顏面,在描述江北黎民十余年來的慘境的同時,直斥呂維祺等江南官員的醜陋嘴臉,說到最後,李老頭須發賁張,戟指呂維祺怒喝道。

呂維祺羞憤欲死,面上漲得通紅,剛要厲聲駁斥李邦華的指責,忻城伯趙之龍打斷了兩人的爭吵。

“夢暗公年逾六旬,勿要再做無謂之爭。此番夢暗公奉欽命巡視江南,長途跋涉下定是已感疲憊,還是趕緊入城歇息一番。本伯與張鎮守已於城內太白樓訂下酒宴,專為夢暗公接風洗塵,還請夢暗公歇息沐浴之後前往賞光!夢暗公!請!”

一旁的張彝憲也出聲勸道:“李制憲切勿生怒,現有皇爺這等聖君在位,做臣子的便以聖意為己任便可!呂部堂或許言語之上有不當之處,但其非為私人之利而言,還望制憲莫往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