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算

聽到陳奇瑜的問話,梁琦面帶苦笑回道:“梁某就是個粗人,也是頭一回碰到這樣的大事,現下真是沒了主張。依著本性來講,卑職覺得將幕後之人抓起來,然後再把領頭鬧事的逮獲,這事就該能壓的下去。可卑職細想之下,又怕重壓之下引發更大的亂子,現下是進退失據,心裏亂糟糟沒了主意。現下揚州、淮安一帶只有陳大人位高權重,且智謀深遠,因而特來與大人商議該如何應對此事!”

陳奇瑜嘆道:“本官奉命巡撫鳳陽兼督漕運,日夜憂心職事,心力交瘁之下再無力他顧;況且假使有不測之事,那也是揚州、淮安兩府以及南京諸公之責,本官豈能越權插手民事?梁百戶出自親軍,依本官看也無幹擾地方民事之權責,本官好言勸一句,梁百戶最好抽身事外,勿要插手為好!”

梁琦不滿地回道:“督撫大人所言卑職並不認同!某乃天子親軍,偵緝民事以充聖上耳目是某等天職,豈能坐視禍亂大明之事不理?陳大人貴為一方督撫,衙居淮安,有撫安軍民之責。揚州若是動蕩,淮安亦難安穩,民變事涉漕運安危,督撫大人自是有權處置此事!危急關頭,大人怎能置身事外?到時朝廷追究下來,你我還有何前程?”

陳奇瑜本想難為一下梁琦,好讓他服軟相求,然後自己嘲諷他幾句後再拿出個主意來,也算出一口關在詔獄裏的悶氣。但梁琦毫不退讓,言明真要是發生民亂,他和陳奇瑜都逃不了幹系,更會直接影響到往後的仕途。

事已至此,陳奇瑜也不好再裝X了,這件事在他看來算不得驚天動地的大事,不就是有人想搞點事情拿捏朝廷嗎?

於是他開口道:“梁百戶休要焦躁,依本官來看,要想妥善處置此事,須得多方著手為好!”

梁琦連忙坐正身子,靜待陳奇瑜有何妙計解決事端。

陳奇瑜揮了揮手,身側的陳奇之會意後帶著小廝退了出去,屋內僅剩陳、梁二人。

“本官認為,此事首先要上報朝廷,不管朝廷回復是否來得及,但務必要讓聖上及朝堂諸公知曉此事之來龍去脈,以免之後就算平息事端後,官府主事之人卻落得擅專之名!”陳奇瑜道。

梁琦點頭應是。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聖上與朝廷才是大明的首腦。地方官員只是四肢。哪有不經首腦同意而擅自行事的四肢?你心中還有皇帝和朝廷嗎?

雖然從時間上看呈報京師根本來不及,但起碼你做出這個姿態了,朝廷已經知道在事急從權的情形下,地方官員不得不做出相應的反應。

關鍵是態度,呈報就是最好的方式,態度很重要。

陳奇瑜接著道:“其次,要迅速知會揚州、淮安兩府主官。事發兩府轄地,官府應擔負不可推卸之責!”

梁琦不同意陳奇瑜說的這點,他對地方官府是否能控制此事持懷疑態度。據他所知,鹽商與地方官府關系匪淺,要是民變一起,誰知道官府會在裏面起到何等作用。

他質疑道:“兩府與幕後鹽商勾連甚深,要是提前知會彼等,那豈不是讓主使之人有了警覺?”

陳奇瑜瞥了他一眼,暗道:就你這腦子怎麽當上百戶的?

他淡淡的開口道:“就是要讓其知曉,朝廷對此已有所覺,要是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倘若一意孤行,後果將是其難以承受之重!”

梁琦忙接口道:“督撫大人是想借此將事端消弭於無形?真要是不起民變,那可是大好事!可他們要是執意去做,那該如何是好?”

陳奇瑜笑了笑,開口道:“既已曉諭,那其再起禍端,朝廷不論采用何種手段,都是師出有名之舉!這叫莫為言之不預也!”

梁琦不服氣的道:“大人的意思某懂得,接下來就是大兵強力壓制!既然有兵在手,為何還要警示?到時直接推過去便是!”

陳奇瑜搖頭道:“朝廷做事豈能任性胡為?凡事總要講究大義與名分!要講究規矩體統!這就是為何要讓文人治國,換做武夫的話,遇事就是蠻橫血性,簡單粗暴,那天下民眾何以安心?”

梁琦扭過頭去,雖未開口反駁,但用舉止表示不贊成陳奇瑜的話。

陳奇瑜沒搭理他,繼續道:“朝廷調遣鳳陽衛與徐州營前來江淮,便是預防此類事件發生。本官本以為是多此一舉,沒想到居然有其用武之地;明日起請梁百戶前往揚州,暗中著手搜尋幕後主使者相關證據;本官率徐州營往揚州方向移動,亂起之時徐州營進城維持秩序,若有人趁機作亂,那就行軍法便可!”

梁琦回到客棧後立刻遣兩名緹騎連夜乘船返京,向駱養性稟報此事,聽候皇帝的旨意。

陳奇瑜則第二天向朝廷上本奏明,然後開始征集船只和糧食,隨時準備率徐州營向揚州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