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首

就在胡亭路與宋思章商議對策的當日下午,程芳與汪甫、梁贊等人聯袂來到胡亭路府中,同時也把不好的消息帶了過來。

據程芳說,幾人共拿出兩萬兩的黃金遣人趕赴南京,其中一萬五千兩是給張彝憲的,另外五千兩給忻城伯趙之龍。

雖說張彝憲和趙之龍聽到有重金送到後,都是親自出面接見了程府的管事,但聞聽淮安一事是由錦衣衛操辦,二人的反應完全一致,就是立刻趕人出府,卸下來的金子也被重新裝車一並趕了出來。

開什玩笑,只有皇帝能指使的了錦衣衛。二人的身份一為皇家奴仆,二為與國同休的勛貴,誰會為了外人與皇帝對著幹?看在多年孝敬的份上回去告訴你家主人,切莫自誤,積攢了偌大一份家業不易,還是見好就收為妙。

胡亭路聽罷程芳之言,臉色血色頓失,變得蠟黃一片,雙眼無神,腦中也是一片空白。

程芳與幾人互看一眼後,輕聲開口道:“胡公,接下來該如何處置?此事要是應對不當,後果不堪設想啊!”

胡亭路口中喃喃自語道:“這該如何是好,莫非老夫此次在劫難逃不成?該當如何?該當如何啊?”

程芳幾人雖是暗中鄙視他,但現下必須盡快拿出一個章程來才行,胡亭路雖然貪婪無能,但終究是官面上的人,有些事還需他在前頭撐著。

要是錦衣衛單獨拿問胡亭路,程芳他們也沒打算舍身相救。但這次人家是醉溫之意不在酒,直接奔著兩淮鹽利來的,胡亭路和宋思章不過是池魚之殃罷了。救胡亭路等於救自己,眼下這档口必須讓他振作起來。

想到這裏,程芳開口勸慰道:“胡公,切勿動輒失措,事情也許未到胡公所思之絕境,只要操作得當,或許另有轉機也未可知!”

胡亭路聞言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一般,急忙坐正身子連聲問道:“程賢弟有何妙計?何以教我?快快講來!”

程芳正色道:“胡公,現下局勢鄙人不再多言,私鹽背後之人也已明了,我等要是還要親自出面抗爭,那純屬自尋死路!唯今之計唯有將水攪渾,把事情做大,使參與者更眾,我等方有機可乘!但此事需要胡公下決斷!”

胡亭路頹喪的靠在椅背上,自嘲的笑了笑,語氣低沉地說道:“老夫思慮良久,事到如今,唯有壯士斷臂了!胡某身為朝廷命官,並非無路可走,只要本官主動獻上歷年所得,然後自請致仕,相信朝廷自能網開一面,不會至某於死地!而你等只要如張公公所言見好就收,言明退出兩淮鹽事,朝廷也不會趕盡殺絕!程賢弟言外之意本官知曉一二,真要生出一番事端的話,倘若事有不諧,我等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程芳、汪甫、梁贊三人聞言都是驚詫不已。

沒想到胡亭路平日看上去毫無主見的樣子,關鍵時刻竟能有如此思慮和決斷,能混到三品高位之人,果然沒有一個庸人啊。

程芳斷然搖頭道:“胡公之言不說我等,便是胡公自己也是不信!在任五年,胡公家資累積堪比公侯,胡公真能舍得不成?自朝廷開中以來,我等祖輩為九邊運糧無數,竭盡所能,耗盡家財以資邊事,方換得今日之成就!誰知今日朝廷不念舊情,悍然反目,我等豈能坐以待斃!難道就如此輕易將祖宗留下的大業棄之?那將來到了地下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胡亭路低頭不語。

剛才他那番話,一半真心一半不舍。

五年來他通過各種手段攫取了大量財富,到底多少他自己都也沒數。估計五十萬兩銀子以上應該是有的,還不算這所美輪美奐的宅子以及字畫古玩。不說全部交出去,就算留下一半,他都會萬分不舍。

但要是不交,那就只能坐等錦衣上門,結果自不用說,自家性命保的保不住是個問題,家人怕是也受到連累。

程芳的剛才所講雖然並不徹底,但胡亭路大致能猜到他的意思。

無非是以朝廷與民爭利為名煽動灶戶圍堵官府,造成民變之像,給朝廷施加壓力,逼迫皇帝妥協,自己和宋思章也會安然度過這道坎。

在文風大盛,民風開明的江南,因私利被侵害而聚眾對抗朝廷之事發生過不少。蘇州府每年都會鬧一兩次抗糧民變之事,小商販、工坊做工的工人、大商人、社會上的混混、甚至青樓女子都會參與,抗議糧價漲幅過大,使普通民戶的生存壓力無形中增大。

最後都是當地官府在各方施壓之下,打開糧倉,降價糶米來平息眾怒。

這些所謂民變的組織者,都是生員或者士紳。

部分生員也參與其中,借機表達對朝廷控制江南科舉人數的不滿。而士紳群體,向來在當今社會負有“公義之責”,這兩個群體在江南被公認為是良心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