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趙修文眉頭微動。
——嬸娘怎會將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席拓?
可轉念一想, 這件事也只有席拓能做。
無論是他,還是雷叔,在面對皇叔盛元洲的根據地時, 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有把握的人是席拓。
不僅在盛元洲的封地時有必勝把握,在面對盛元洲的三十萬大軍時, 席拓依舊有把握。
以奴隸之身爬到大司馬位置的人, 他的每一次晉升都是累累戰功為台階,送他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
趙修文抿了下唇,目送親衛去尋席拓。
雖是俘虜, 但席拓的待遇卻極好,單獨的營帳, 可口的飯菜,點心與茶水更不會少, 還有姜貞時不時派人送來的市面上時興的話本子,才子佳人, 又或者亂世梟雄, 端的是生怕這位威震天下的大司馬獨在營帳心中無趣兒。
若不是他身上帶著重重的鐵鏈與枷鎖, 若不是營帳外有著重兵把守, 打眼一瞧, 他還是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
——姜貞對席拓的確沒話說。
只是席拓對這些超然待遇並不感興趣, 事實上,他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無論是杜滿領兵征討梁王, 還是皇叔盛元洲引兵來攻, 消息被衛士們講給席拓聽, 這位曾經戰無不勝的大司馬卻是一點表情也無,或閉目而躺, 或靜靜打坐,仿佛外面的風起雲湧與他沒有半點關系。
這是萬念俱灰?
還是無動於衷?
看守席拓的衛士們說不準。
他們只知道,這位波瀾不驚的大司馬唯有顧見微來看望他時他才會有些許表情變化,萬年不變的死人臉會微微轉暖,冰山一般的眸會有丁點光彩,話雖依舊不多,但看上去卻終於有了活人氣息,而不是與一具屍體無異。
但顧見微來得並不多。
兩位主公新得中原之地,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又要清點豪強士族的財產,又要將土地與錢財分給平民百姓,略微認識幾個字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更別提顧見微這種對朝政頗有見地的人。
顧見微被二娘提拔,在軍師手底下做事,幫著軍師處理民生政務。
軍師手底下的人個個忙得腳不沾地,顧見微自然難以忙裏偷閑來看席拓,除卻最開始看席拓的那一次外,她來找席拓的次數屈指可數,而席拓也從最初的每日清晨都會眺望顧見微的方向外,變得不再看向遠方,而是更加沉默,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小獸,麻木而被動地接受著一切。
衛士們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跳。
——大司馬席拓是何等人物?怎會被人拋棄?更不會讓自己陷入被拋棄被背叛的自苦。
大盛腐朽不堪,百姓怨聲載道,但大司馬席拓,卻是無數百姓心中的神祇。
他在,所以大盛在,所以戰火不曾蔓延在他庇佑的地方。大盛早該崩塌,但大司馬席拓,卻永垂不朽。
這樣的一個人,怎會是淒風苦雨的小可憐?
當然不會。
衛士們壓下心中荒唐念頭,繼續看守席拓。
然後他們等來了姜貞的將令,大敵當前,姜貞準備啟用席拓。
“席將軍,您的好日子要來了,二娘要重用您。”
大盛名存實亡,大司馬的稱呼當然不能再叫,看守席拓的衛士們將他喚做席將軍,真心實意為他高興,“二娘是厚道人,比端平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您若願意歸順她,她定然不會虧待於您。”
關於席拓歸降後的官職,衛士們也曾擺開幾碟花生米就著烈酒討論過。
若以帶兵打仗的能力看,席拓不在兩位主公之下,且性子謹慎穩妥,非惹是生非之輩,若天下一統,他當是武將中的第一人,不比跟著端平帝差,更比現在被人看守的日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但這樣的好前程對於席拓來講卻是可有可無。
更準確一點,是毫無反應——什麽好前程,什麽被委以重用,對他來講,與今日是吃飯還是喝湯沒甚區別。
“......”
好的,大司馬席拓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從不摧眉折腰事權貴,盡管“權貴”是二娘。
衛士們一聲長嘆,打開席拓身上的枷鎖。
親衛在前方領路,“大司馬,請。”
久違的稱呼讓男人眼皮微擡,冰冷眸色轉動半分,視線落在親衛身上,親衛溫和一笑,並不覺得自己的大司馬稱呼是一種逾越。
席拓收回視線。
——在邀買人心的事情上,姜二娘的確一騎絕塵,無人能出其左右。
席拓一哂,跟隨親衛走出關著自己的營帳。
行軍之際帶著俘虜並不是一個好選擇,尤其是他這種需要派重兵把守的俘虜,既要擔心敵軍隨時來攻打,又要分心他會不會越獄,可謂是勞心勞力,委實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