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商溯認真想了一會兒。
自己為人一塌糊塗, 家世更不必提,能為相蘊和做的,也僅僅是開疆擴土, 助相蘊和一統天下。
但是問題來了, 萬裏江山已被相蘊和父母打下四分之一,中原之地與蜀地盡歸相豫夫婦, 他若再不抓緊點, 不用他出手,相豫夫婦便能讓相蘊和做九州之主。
——相蘊和是相豫夫婦唯一的孩子,又頗為聰明, 她若有心做天下主,未必不能做國之重器的東宮儲君。
所以他得盡快行動。
雪中送炭是從龍之功, 錦上添花是趨炎附勢。
而今雪中送炭已來不及,那便努努力, 不讓自己成為趨炎附勢的人。
事實上,他也成為不了。
像他這種言辭刻薄性子別扭的人, 怎麽看怎麽像是天下一統後被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狗與弓。
可若結束亂世的人是相蘊和, 那他便不會。
相蘊和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斷然不會讓他成為冤死的武安君。
思及此處, 商溯越發覺得此事可行。
一為緩和他與相蘊和之間的關系。
二麽, 是為了他不會成為又一個武安君。
他對自己的性格有太清楚的認知, 無論是梁王還是楚王又或者鄭王,都不可能容下他的目下無塵。
當然, 哪怕是相蘊和的父母, 相豫與姜貞, 他們雖是一代雄主,有容人之量, 但他們自身便是用兵如神的戰將,有他沒他意義不大,自然不會拿出水磨的功夫來容忍他桀驁不馴。
普天之下,唯有相蘊和容得下他,而他也只有在相蘊和麾下能得善終。
雖說他看淡生死與名利,功名富貴對他來講不過是過眼雲煙,權勢地位於他而言更是不值一提,可若是,若能青史留芳,誰又願意被千夫所指?
那些曾經被按下的念頭悄無聲息冒了出來,在他心頭抽根發芽,刹那間一發不可收拾。
他也想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被史官記載。
青史幾行,寫的是他的戰功赫赫,而不是他的弑父悖逆。
燭火在商溯眸底跳躍不定。
清晨的暖陽斜斜探進營帳,淺淺的金色一寸一寸灌進帳篷,一點一點鋪在少年的眼角眉梢,少年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之下,雋秀的面容仿佛在發光。
“集結人馬,出兵商城。”
思度良久的人突然開口,艷麗鳳目是舍我其誰的躍躍欲試,“十日之內,我要商城城門大開,百姓軍士夾道相迎相蘊和。”
勸什麽降?磨磨唧唧太慢了。
他就該直接把朱穆的腦袋擰下來,然後把商城據為己有,而後借助商城強渡長江,將所謂的江東之主一波送走。
江東之地盡收麾下,九州天下便得大半,剩下的梁王鄭王不足為懼,略施手段便能讓他們從世上消失,九州平定,相蘊和登基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登基好,登基了,他便是從龍之功,相蘊和麾下第一功臣。
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他與相蘊和的名字都會永遠綁定。君不疑臣,臣不叛軍,君臣相和的千裏馬遇伯樂。
想起後世人提起相蘊和便會說起他,從不在意世人言論的他突然隱隱開始期待。
——相蘊和很好,他也不能太壞,他要做一個千古一帝身邊的人臣典範。
商溯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對自己的性格......哼,有才之士有點脾氣怎麽了?他又不做千古賢相的諸葛亮,道德水準沒必要這麽高。
驕矜的貴公子在我性格惡劣需要改與有能力就該有脾氣之間反復橫跳。
然後還是收斂一二,在大軍開拔前去找相蘊和,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說給她聽。
恩,他與相蘊和之間不能有誤會。
若真有了誤會,一定要在三天之內解開,不能橫在兩人之間擰成疙瘩。
商溯去尋相蘊和。
“勞煩通傳公主,我家三郎求見。”
扈從相蘊和的親衛道。
親衛看了眼錦衣金甲的少年郎,知曉這是主公與公主極力拉攏的人,倒也沒有拿架子,“三郎稍候,我這便為三郎通傳。”
從反賊到跟隨相豫入主京都,草莽出身的親衛們此時也學了幾分規矩,一個親衛去通傳,另一個親衛引著商溯去吃茶,禮數周到,讓人無可指摘。
只是茶不是什麽好茶,相豫與相蘊和兩人又不是在這種小事上下功夫的人,親衛捧來茶,商溯聞著味道便覺不大妙,但他又不是來吃茶的,哪能跟以前一樣去挑茶的錯兒?
極為挑剔吃喝的少年郎在親衛的注視下飲了茶。
以老仆為首的扈從們頓時覺得今日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很好,這種茶都能入肚,看來三郎是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