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另有隱情

驚風回來時,見庭淵和許昊都已經清醒了,撓了撓頭:“那這醒酒藥,你們還吃嗎?”

許昊伸出手。

驚風給他遞過去。

許昊嗅了一下,說道:“留著吧,我們都吃過了。”

直到聽到這句足以讓他眼跳心驚的話,對上他那雙凝重深切的黑眸,庭淵總算頑頓反應過來,他這是攤上大的了!

伯景郁跟他玩真的!

庭淵忘了自己是如何在眾人或促狹,或驚異,或冷淡的目光中收下那劍穗的,他整個人惝恍迷離,只是被伯景郁那樣溫柔地牽過手,遊魂一般隨他卩入煌煌燈市。

他腦中思緒紛亂,一時是青崖谷滂沱無盡的山雨,蜿蜒的血水在身下漚作一灘令人反胃的紅泥;一時又是明月閣暗無天日的囚房,萬蟻附骨的痛楚讓人視死如飴;同類之間的拼殺,泯滅良性踏出重圍的一條生路,千磨萬礪而成的趁手好刃……

刀尖舔血、殺人盈野的十年,反過來做一個嬌貴男郎,仍舊不是他自己。

可腦海中還是浮現起那時雪夜峭壁,青柏岌岌,二人的呼吸糾纏不清,是於險境中做出的,不符常舉的抉擇;浮現起那時回廊紅柱,月竹輝映,茫昧的意識中,唇上那點似夢似真的軟意。

心亂如麻。

無數的掙紮化作一句——

一個連性命都無法握在手中的傀儡,有什麽資格去談本心?去談愛意?

意義非凡的紅穗,篤摯虔誠的眼眸……

這樣的情,他庭淵承擔不起。

直到桃弓葦矢伯射四方,侲子擊動鼓角之聲震耳,唱詞犀利的逐疫歌拉回他的飄忽的神思。

眼前是耀如白日的盛景,人群如潮水,一張張笑面紛紜雜沓地與他交臂,儺戲唱至高潮,人聲鼎沸。

與他交握的手溫暖寬厚,仿佛這場聲勢浩大的驅儺盛況,以一己之力將他拉出層層鬼蜮。

可鬼蜮總還是要回去的。

庭淵無聲笑笑,在這煦暖的輝亮中,平添幾分冷情的殘忍,便又像回從前那個拖著血刃轉身,永不會回頭的獨行者。

他在肩摩踵接中將那劍穗放回伯景郁手中,仰著臉直視他,等待他錯愕的眼神,或是無盡的詰問。

可伯景郁沒有。

他只是默默攏住歸還於他的劍穗,指腹眷戀般摩挲過他抽離的手,神情不變問道:“冷不冷?”

庭淵搖搖頭,揚起溫軟的笑:“再買一只阿善吧。”

伯景郁無有不應,讓他在一旁幽微的竹籬燈下等著,復又歸入攘攘人潮。

而庭淵連半絲遲疑都無,轉身就卩。

只踏出半步,忽覺手臂被人牽拽,一回頭,對上周映真那張清朗俊逸、一貫掛著淡笑的臉。

“庭公子為何就是不肯聽周某的勸言呢?”

他不知如何撇下了魏濯,單獨找到他面前。

庭淵?向他眼中真假不明的惋惜,到底懶得與他裝模裝樣,抽回手臂,漠然道:“你有完沒完?”

周映真卻依舊神態自若,只兀自嘆道:“何不再等等,等分說清楚再做打算也不遲。”

庭淵嗤笑,他可等不起,且他能等來什麽?等伯景郁把他帶回河西?等伯青雲的發難?等一場難以善後的局?

他不禁又想起先前他在“病中”時,此人登門後的一番衷心勸慰。

那時,他言辭懇切地說:“……伯小將軍乃至誠之人,庭公子就要這樣舍棄這份真情?”

不僅多管閑事,還莫名其妙。

被庭淵趕出去後,他與伯景郁狹道相逢,兩人還因一只倒糖影兒暗暗較勁。

後來伯景郁總是旁敲側擊問那日周映真與他說了什麽,他每每都閃爍其詞,敷衍著糊弄過去。

畢竟,他該如何說?說周映真希望他倆和和美美,天長地久?

詭異。太詭異。

庭淵覺著此人詭計多端,說的話也總得掰成兩瓣兒琢磨,譬如上回在謝府,這人雖壞他的好事,卻也巧妙的解釋了他一介弱男子為何空手白身的就要去翻高墻,且未讓魏濯有半點起疑,雖說魏濯就是由他引過去的。

總的來講,這人實在是巧言令色、心計頗深、表裏不一。

他這樣想著,越發警惕地往後退,“周太傅,我勸你……”

話未說完,腳下不及防一打滑,庭淵渾身失了輕重,整個人手忙腳亂往後仰去。

周映真本能伸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只稍一使力便將他輕松帶起,甚至隨著慣力,庭淵幾乎要撲進他的懷裏。

兩人面面相覷,周映真不受控制的熱了耳根,連呼吸都有片刻微滯,一時連握在他腕上的手都忘了松。

伯景郁回來,?到的就是這樣一幅令人牙根生癢的畫面。

他?著二人偷情般慌忙分開,鐵青著臉把手中的一把倒糖影兒全塞進庭淵手裏,一個字:“吃。”

庭淵又被周映真阻了一遭,怨憤剜向他的視線還被伯景郁不動聲色隔開,只得將一口糖咬得咯吱作響來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