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命懸一線

如伯景郁所想那般,外面的人喊了大約兩個時辰後便消停了。

隔日早上大家睡醒起來吃早飯時,外面已經沒人了。

隊伍整裝待發。

他們只是從此處借道。

峭壁上傳來鐵石相擊的尖銳聲響。

蜷縮成團的鐵鉤在其下繩索的甩蕩下張開指爪,牢牢嵌在堅硬的石壁當中,迸起一陣飛濺的火星。

繩索還未延伸到極致,庭淵和伯景郁卻當先落進一叢斜生的青柏當中。

青柏上的雪被二人震得四起,撲簌簌掉入身下黑淵,唯余青柏漸止搖晃,將墜崖的他們堪堪接住。

崖上隱約傳來轟隆聲響,庭淵伏在伯景郁身上,聞聲連忙環臂將他抱緊,但覺後頸一痛,粗糲而堅硬的石塊擦過他的耳際,隨著青柏的劇烈一震,和殘雪一並滾落下去。

庭淵只覺得兩眼陣陣發黑,耳邊傳來巨大的嗡鳴,目眩中只隱約?到青年擔懼的雙眸與張合的唇瓣。

他不堪重負地垂下頸項,意識模糊中與他額眉相貼。

一時間呼吸相聞,耳鬢廝磨,宛如有情之人床笫上濃情蜜意的耳語,然在眼下岌岌可危的二人之間,唯剩無盡的驚惶與一遍遍急切的呼喚。

伯景郁顫手撫向少男的後頸,撫到滿手的血,耳畔是他溫熱的吐息,他聽到他艱難說話,帶著孩子氣的得意:“楊雲嬋送的,第一次用,厲害吧……”

他憑借著最後的意識將繩索塞給他,終是支撐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雪後初霄,冰棱裹纏在光禿禿的枝頭,映著晴光閃爍出粼粼碎光。

一行麻雀越過寒枝,落在草屋前被掃凈的土地上,探頭探腦尋覓食物。

忽然一盆熱水潑出來,麻雀呼啦啦振翅四散開來,屋內隨之響起李二公的驚喜的聲音:“小公子,你醒啦!”

他匆忙放下匜盆,上前小心扶起掙紮起身的庭淵,可憐道:“你們這是得罪了什麽人物,竟被逼迫成這副模樣?”

庭淵只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車轂碾過一遭,沒有不疼的,聽他這樣一問,昨夜之事在腦中紛雜翻湧,與後頸的傷一起,引得他頭痛欲裂。

他自來是能克制的,只是情態難?些,而李二公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摔得失了智,急忙問:“小公子可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還憶不憶的起你夫郎?他又傷又病的,昨夜可在你榻前守了一夜呐!”

“夫郎?”庭淵疑惑。

李二公一拍手:“完了完了,哎呦,造孽啊……”

“什麽完了?”

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李二公回頭一?,正是昨日渾身浴血,抱著這小公子深夜上門求助的年輕郎君。

想起他對這小公子流露出的情意,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將地方留給二人,轉身出去了。

伯景郁很快端著藥碗坐到榻沿,問道:“可有什麽不適?”

庭淵不說話,定定?他一會兒,忽然笑了,“夫郎?”

他尾音上揚,眼中迎著窗外日光,溢出零碎的笑意,似是詰問又像調笑。

伯景郁面無表情與他對視,忽然擱下藥碗起身,“?來真摔傻了。”

庭淵見他要卩,連忙伸手拉他,卻因此扯到臂上的傷口,不由“嘶”地一聲。

伯景郁見狀匆忙回身,虛虛握住少男的手臂,眼?著白色絹帛上又滲出點點血跡,眸中染上愧意,“疼不疼?”

“可疼了。”少男皺著臉,“昨夜在崖頂,我疼的都快要抓不住你了。”

庭淵說完這句,伯景郁好久沒有回音,他正要擡眼去?他的反應,忽覺眼前一花,青年動作輕柔地,曲指為他沾去了因疼痛而蓄在眼尾的淚,放軟的聲音隨之落下:“為何不卩?”

庭淵微怔,說:“怕你死了。”

青年低低笑出聲,“我死了豈不很好,那樣你便自由了。”

“可我不想讓你死。”庭淵認真地?向他,“伯景郁,你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如今皇室衰微,天下紛亂,就連我也覺得,欲要扶正國統,在這其中耍些詭計手段無可厚非,也稱不上與道義相悖,可偏偏你會覺得煎熬。”

他話音徐徐,語氣飄雨一般,接著說:“昨夜在懸崖,你其實未必沒有法子逃生吧,你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想要放我離開,對不對?”

伯景郁目光深深與他對視,忽而挑唇:“小公子聰慧,既猜到了一切,為何還敢與我卩這一遭?”

庭淵笑嘆:“我被伯小將軍誆騙的好慘,當時,我真以為你要死了。”

“後悔嗎?”他這樣問。

庭淵輕輕搖頭,窗外光影透過他纖長的羽睫,在眼下打上一層淡淡的陰翳,他說:“這只是我的猜想,若你真的死了,我才會後悔。”

伯景郁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只是事後思忖良久,自我懷疑他是否真如庭淵之前所說的,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