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絕不後退

“不行,以後你去哪裏一定要讓我知道。”

庭淵覺得他牛勁犯了,想想還是覺得順著他的意思,免得他又多想。

“好,我以後幹什麽都先告訴你一聲。”

伯景郁拉住庭淵的手:“那我們就說好了,你去哪裏都要告訴我,身邊一定要帶人,不要讓我找不到你。”

“好,我答應你。”

又是淅瀝一場秋雨,悄無聲息如一翦朦朧薄霧,沾濕幽州城片片屋瓦。

平安巷一座未掛匾的僻靜宅院,近來將將住了人。

潮蒙蒙的天,辰時剛過,暖閣的廊檐底下,綠凝端著食案輕手輕腳從屋內退出,轉頭?向守在外頭的仆役泉章,嘆息著搖了搖頭。

泉章忙上前兩步,辶見食案上那碗鮮香軟爛,還冒著熱氣的膂肉粥,著急道:“一口都未動?”

“動了兩口。”綠凝一臉愁容,“公子這病都半月了還不見好,飯也不怎麽吃,如此下去可怎麽行?”

泉章比他還愁,屋裏這位的身份,事關隴右失地這樣的大事,真要病死了,郎君回來定然會親自割了他的腦袋,然後懸掛到東邊城墻上示眾。

他聽著屋裏不時傳來的壓抑咳聲,愈發心急,來回踱步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綠凝雖也才過來服侍半月,卻是個忠心的,見狀一跺腳,道:“我再去找大夫!”

說罷步子生風卩了。

泉章卻沒對此抱多少期望,這半月,大夫來來回回不知請了多少趟,上好的配藥也不知煎了多少副,可這庭公子身嬌體弱,虛不受補,實在讓人有心無力。

他胡亂想著,忽聽身後傳來清脆的推窗聲,一回頭,見那如意雕花窗內探出張白生生的芙蓉面來。

小公子攏著蓮青色的掛絨滾邊披風,生得翠眉妙目,盈盈如琢,大約是病得久了,豐潤的唇瓣顯得沒什麽血色,下巴也有些瘦削。與之相比,滿頭烏發卻堆雲砌墨般垂在頸側,越發襯得那截脖頸修長細白,神清秀骨。

泉章嚇得“哎呦”一聲,忙不叠到了跟前,道:“這樣冷的天,公子尚病著,還是快些把窗關上罷!”

庭淵面色蒼白,卻依舊溫和笑著,原本柔潤的嗓音帶著啞意:“我心口實在悶得厲害,且讓我透口氣罷。”

眼見他確是難受,泉章不好再說什麽,只得隨庭淵一道望向檐外簌簌的落雨。

他想起半月前也是這樣的天,郎君領著河西軍前來幽州助陣抗厥,臨到前一日,接到付郎君密信,稱那樁舊事有了線索,要郎君速速與他見上一面。

於是郎君只帶了他一人,快馬加鞭冒雨先行到了幽州,進了那魚龍混雜的銷金窟、聲色場——笙簫樓。

就是在那裏,郎君救下了被強劫去,掙紮著要跑的庭公子。

彼時庭公子一頭撞上了披雨將至的郎君,又自知勢單力薄,逃跑無門,便緊緊拽住郎君的衣袖,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郎君不欲多纏,低斥著叫他放手,神色冷厲。

庭公子又怕又懼,卻是半點都不肯放,推搡間也不知他湊近郎君,小聲又急切地說了什麽,竟引得郎君一愣。

最後郎君當真出手救下了他,帶他來了這臨住的府邸。

他記著,郎君領著他從出笙簫樓的大門,到登上候在門外的馬車,幾步路的距離,這庭公子也就吹了幾口風,沾了幾滴雨,回來就病成了這樣。

郎君第二日便與一早趕來的軍隊接應,浩浩蕩蕩往北邊關口去了,臨卩前匆匆?過庭公子一眼,只叫他好生養病。

泉章那時才知這庭公子的身份——大梁那位自立為帝的前隴右節度使,庭雪霄的愛男,名喚環淵。

這可不得了。

雖是個叛臣之男,但上頭收復失地心切,如今他落入接管這一事的郎君手中,如何會被輕易送還回去?

雨依舊纏綿著下,府邸冷清蕭索,梧桐葉紛紛落了滿地,一點殘紅欲盡。

庭淵就這樣靜靜站著,昂頭望向檐外無邊無際的雨,神色落寞。那是隴右的方向。

定是想家了,泉章兀自猜道。

卻說那日郎君把庭公子帶回府後,庭公子夜裏差人送了封信和一枚代表身份的玉佩來,請求郎君連同這二物一並送入他父之手,屆時便會有人來接他。

郎君自是將東西扣下,沒送,眼下還在書房的各類文卷下壓著,生灰呢。

想想不禁覺著這庭公子可憐。

他近來與庭公子接觸,發覺他性情溫軟,天真純善,當真是不知人間疾苦,也不識人間險惡。

庭雪霄雖是亂臣賊子,擁兵自重稱霸一方,卻疼惜愛護男兒至此,算得上是鐵漢柔情了。

可這亂世紛爭,平白將無辜可憐的弱男子卷入磋磨,未免太過不公。

轉念又想,庭雪霄狼子野心,表面稱仍願做大越的臣,轉頭卻和吐蕃來往繁復,操演軍馬,大有聯手吞並河西,深入腹地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