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放虎歸山

然而直到他們各自出城去,一路回歸祖地,身後既無追兵,也無任何監視之人。

這一路順利得讓人不可思議。

卻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

子緞英飛將安明城內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自己的父親子緞成君。

子緞成君立刻以梅花會會長之名,召集各大家族的族長相聚在梅花會舊址。

他們談笑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輕浮地在庭淵身上掃來掃去,有人認出了他身上的布料正是出自披金坊的,便在為首那個精壯的人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庭淵沒有一點戾氣,只用很平淡的口吻道出自己的身份:“在下庭家四男,前日沒有來迎接自伯州遠道而來的諸位,是我待客不周。”

最前面的一個壯漢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不善地挑了挑眉:“說兩句好聽話有什麽用?庭家郎君自個兒沒招了,便把你這個小男郎派出來了。”

他身後的人盡皆放肆地大笑起來,還有人伸出手對庭淵上上下下的指指點點:“是不是庭郎主知道我們憐香惜玉,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們繼續乖乖的回去給他做事了?到底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後生啊。”

那領頭的壯漢又把話接了回去:“你也聽到了,我這幾個夥計都知道的事兒,你也不用在這耽誤時間了。我們要去衙署,就憑你,還攔不住。”

庭淵始終面若平湖,夷然相對:“您這是哪裏的話,我庭家世代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又怎會讓您徇私枉法,知情不報呢?”

那領頭的壯漢本就懶得和他虛與委蛇,聽他自己都這麽說了,也不多問,只毫不客氣地一揮手:“那便請你讓路,莫要礙了我等正事。”

旁邊一個人嘲諷一笑,怪聲怪氣地說道:“這身好衣裳可要珍惜著穿,不知日後,還有沒有機會穿上這樣上等的衣裳了。”

此話無疑又惹得周遭一陣哄笑。

庭淵的目光沒有一刻躲閃:“此次前來,實是有一不情之請,我這也有一份陳情書,想勞煩您,順路一起交到衙署。”他半彎下腰,把手中的紙張遞到人眼前。

說是陳情書,實際上只有薄薄的兩頁紙,連個套著的外封都沒有,擺明了就是讓人看的。

庭淵從一開始就把姿態放得很低,那領頭的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他上前一把奪過了紙張,抖開便開始看。

歷城東南啟夏門,地契自通濟坊至曲池坊,凡此六十余八畝,雇工三百一十人,與通達標行合作,掌櫃章修,賬房白、段、王皆為歷城人氏,隸屬金氏百繡坊,每月可產布三百匹;歷城西延平門,地契自封邑坊至長壽坊,凡此八十余五畝,雇工四百二十六人,掌櫃錢益為濟州人氏,隸屬沈氏如意坊...

他看了兩行便鎮住了,越往看便越是膽戰心驚,連他的新東家也赫然在列,還占了滿滿當當的幾行。

老實說,庭家這幾間沒繳納戶稅地稅的染坊是給披金坊做事的不假,但究其根本,事情可大可小,既可被當成故意為之,又可被劃作無心之失。

但紙上白紙黑字列出來的的染坊,從地契到規模都堂而皇之的引人側目,只要一查,便斷斷不是一句疏漏可以遮掩過去的。

這幾張紙若是真的捅出去,那被新東家當做棄子都算小事了。若是被其他染坊知道是自己和庭家慪氣,連帶著在衙署面前牽連了他們,不知自己還有幾天的活路。

他身後的人中有不識字的,還叫囂著讓他把紙上的內容讀出來聽聽。拿著紙的壯漢嘴唇顫抖,狠狠扇了那說話的人一巴掌:“給我住口。”

那人捧著自己的臉,驚魂未定地看著突然變臉的他,卻連問也不敢再問了。

領頭壯漢把紙疊起來塞進自己懷中,在勉強找回理智後,終於換了一個笑臉問道:“庭男郎,您這是何意?”

此時的客舍門口已經圍滿了人,庭淵不得不走近幾步,又放低了聲音才對他說:“我可聽說衙署快發不出月俸了,到時候真的追查起來,便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那壯漢心下紊亂,正在衡量輕重的時候,周圍忽然讓出了一條路,擠進來的幾個衙吏隨從毫不留情地驅趕著圍觀的百姓:“散了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緊接著,又走進來幾個被簇擁起來的官吏,正中間的人身著緋色官服,腰間綴著銀魚袋,庭淵一眼便認了出來——伯約。

他二人只剩下咫尺之遙,彼此在震驚中對視一眼,便默契地移開了目光,沒有相認。

伯約咳了一聲,平聲說道:“本官同明府出巡,途經此地,見百姓將此處客舍圍得水泄不通,便來看看發生了何事。”

他身旁站著的官吏也穿著緋色官服,卻在他面前顯得很是謙恭,他見伯約不問,便自己主動指了指庭淵和那幫五大三粗的壯漢:“你們是緣何在此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