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何悔何愧

風澈當晚打坐調息,反復入定,心緒不寧氣息紊亂,為防止走火入魔,他幹脆停止了運轉周天。

每日重復的打坐一停,他一時無所事事,心裏空曠,便反反復復地翻出戒指,一遍又一遍地抹著上面的風氏雲紋。

盯得時間久了,他又覺得燭光讓他不能瞬間發現亮起的雲紋,於是甩袖熄滅燃了滿堂的燭火。

一片黑暗死寂裏,他終於找不到任何轉移注意力的方式。

他盯著戒指,坐成了一座雕塑。

他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他只是在期盼著風行舟告訴他,屠/門並非上策,他還有別的選擇。

然而他所有的傳音問詢一律石沉大海,直到黎明破曉之時,他盯著天際漸起的天光,發出了最後的悲鳴:

“父親,姬家大勢所趨,兒不得不去,父親領著風氏一族聯合其余三家,尚有一戰之力,何不另做選擇”

他凝視著銀戒,絕望地攥緊了手心。

銀戒兀地一燙。

風澈渾身顫抖,神識以最快速度鉆入銀戒,風瀾的身影在銀戒中回眸望向他。

風澈頓住腳步。

風瀾垂下眸子,還是以往公事公辦的表情:“風澈,我已率風家子弟離去,你大可來風家。”

風澈喜極而泣,朝他深深一拜,彎下腰的刹那,卻未能看見風瀾眸底深刻沉重的憐惜。

風澈從銀戒中退出,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滿身的疲憊湧上來,他伏在案上,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他自從築基之後,已許久不睡,更別提做夢酣眠,但這次他恍惚間,居然夢見了風行舟的臉。

風行舟在一片烈烈日光下朝他微笑,仿佛小時候那般,伸出手揉揉他的頭,輕輕喚了句:“澈兒。”

下一刻,他眼前迸濺出滾燙的鮮紅,大片的血/淋在臉上,風澈呆呆地看著風行舟斷裂的頭顱滾到腳邊,帶著屍/斑的臉朝他尖聲叫道:“風澈!為何要退?”

風澈猛地從夢裏驚醒,見姬之遒站在他桌案前,默默地看了不知多久。

他收住情緒,扯了扯嘴角:“何事?”

姬之遒吹滅不知何時被他燃起的燭火,推開窗,外面大亮的天光落到屋內,他拾起風澈掉落在地的外袍:“回公子,巳時,該動身了。”

風澈揉了揉額角,起身接過他手裏的外袍。

隨後他衣角一甩,走出了大堂。

姬水月已在大殿等候多時,一見他,唇角的笑意便揚起:“風澈,快來。”

風澈朝著她爽朗一笑:“倒是風澈不好,竟讓家主等了許久。”

二人肩並肩,其樂融融的氛圍仿佛一對毫無嫌隙的主仆。

一路行至圍墻,風澈從高處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咒法傳送陣前,對著列陣多時的姬家子弟抱拳:

“各位久等,今日還需仰仗各位。”

姬水月在城墻上眯眼看了片刻,擡指催動咒法,萬千靈石的光暈下,她聲音黏膩尖銳:“一路順風——”

風澈初到姬家,傳送陣尚且沒有適應完全,被亮起的光芒刺得頭暈目眩,落地的余波讓他隱隱有些惡心。

空間流轉,他再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風家大門前。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熟悉的大門。

這是他少時嬉戲打鬧之地,是他罰站挨板子之所,亦是風行舟送他去學堂,母親在門口朝他告別的地方。

闊別百年,物是人非。

他曾被勒令終生不得踏足風家,再回來,不是以風家道子的身份榮耀歸來,而是以姬家客卿的身份帶罪屠門。

風澈默然無聲地站著,身後的姬之遒出言提醒:“公子,吉時到,該進去了。”

風澈沒回頭,直接擡指起陣,銀亮的八卦陣圖從指尖層疊交織,復而拓展擴大,隨後立體多維棱組合疊加,獨屬於空間壓縮帶來的厚重感沉沉落下。

空間界陣圖一出,其內空間形成漩渦,幻夢一般引人暈眩,原本固若金湯的風家結界之上突然出現一塊缺口,如同挖穿了一條隧道,連通入口漩渦與結界。

風澈擡腳,率先走了進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立即出現在結界以內,身後姬家子弟發出震天撼地的高呼:“公子空間界無雙!”

風澈難得冷著臉,擺擺手讓他們進來。

風家出奇地安靜,路上沒有一個人,透著沉沉的死寂。

風澈回想風瀾所說的撤離,猜測他們面對這場屠殺早有預料,應當早就逃了。

他隨便搜查一番,便回去尋姬水月復命,當著姬家子弟的面,姬水月縱然猜出自己有什麽小動作,也不會立刻發難,只是日後再取信任怕是難上加難。

若是風家全須全尾,他日後做姬水月身邊搖尾乞憐任她擺布的狗,也甘之若飴。

風澈面對眼前的蕭瑟,心裏不知為何還是有些不安。

他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心緒紛飛間終於反應過來:為何是風瀾領著家族子弟撤離,而非家主風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