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舉步維艱

風澈心裏藏事,再加上一想到馬上又要見到姜疏懷那老匹夫,就像霜打的茄子,悶悶不樂了好半天。

他一直消沉到走進姜家大殿。

雖說劍修窮困潦倒,但是姜家好歹萬年積澱,樓閣修得倒也富麗堂皇,氣勢非凡。

從外圍遠觀姜家主殿,玉石築起的台階流動著濃稠的靈氣,形成浩渺的水霧,仿佛立在其中即可羽化登仙。

此處地處山脈中心,龍脈縱橫,靈氣磅礴,姜家立派萬年而不衰,便是以此為根本。

“致遠殿”內,姜疏懷高坐其上,座下整整齊齊站了四列人,為首的幾個於風澈來說是熟面孔,都是姜疏懷的子女家眷。

姜疏懷端坐高堂不怒自威,歲月不曾在他臉上留下痕跡,與二百年前見的最後一面別無二致,他甚至依舊保持著三十歲左右的模樣,只是多年未見,風澈反倒覺得他更陰沉別扭,還是那副討厭的嘴臉,好像誰都欠他錢一樣。

他的眼神看過來,渡劫後期的威壓虛虛壓過來,以姜臨為中心向外漸漸波及了一圈,圈內之人具是承受不住撲通一聲跪下。

風澈最煩的就是他總要人給他跪的破規矩,根本一點人權不講,仗著修為霸道專橫,簡直無恥至極。

他咬著牙忍住沒跪,往旁邊挪了挪卸下了些許壓力。

此舉成功引起姜疏懷的注意。他的眼神輕飄飄地看過來,仿佛有萬鈞之力,馬上就要不分青紅皂白地讓風澈也跪下。

突然姜臨從跪倒在地的人群中站起,頂著壓力,向前踏出一步,隨後恭敬無比地鞠躬拱手,行了一個標準的晚輩禮。

他聲音平和中正,絲毫沒有在威壓下被震懾的感覺,不卑不亢甚至與平時無異:“家主,百年之約到期,臨兒已平安歸來。”

風澈明白,他這是在拽回姜疏懷的注意力,替自己解圍。

果然對姜疏懷而言,比起教訓一個他不認識的小嘍嘍,還是折磨姜臨更加有趣。

他將目光從風澈身上收回,風澈頓時覺得渾身一松,連筋骨之間的擠壓感都輕了不少。

風澈憂心忡忡地看向姜臨。

姜疏懷審視的目光反復繞著姜臨,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出什麽不恭敬的情緒來,好方便他挑刺,可惜姜臨全程無論動作禮儀神態均沒有半點差池,姜疏懷只能沉默。

姜臨低頭看著地面,維持著彎腰拱手的姿勢良久,在緊張到凝固的氛圍中,終於等來姜疏懷一聲開懷的大笑。

“哈哈哈,好,賢侄真是天資聰穎,頗有當年我兄長的風範!我想兄長見了如今的你也會含笑九泉吧。”

姜臨像是對他故意提及已故的父親企圖激怒自己的行為完全不在意,他一聲不吭,依舊維持著恭敬的姿態,站成了一棵樹,沉默而無聲地承受著來自上位者帶來的風雨刺激。

“當年你執意駐守邊城,我還不同意呢,怕你死在外面,到時我如何向兄長的在天之靈交代啊?幸好你回來了。”

姜疏懷走下台階,慈愛萬分地摸摸姜臨的頭,虛虛扶住他的手示意他起來,裝得一副和藹可親的態度,眸中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這回來便回來了,怎麽還跟著我孫兒一起回來的啊?”

他像是無意提及此事,甚至還輕飄飄地看了眼姜思昱等人,仿佛只是隨口一提,但其中隱藏的殺機讓風澈這個常年在刀尖行走的立刻察覺到了。

他在降罪。

只要姜臨答錯一個字,足以給姜疏懷曲解的機會,給姜臨扣上不顧下一代死活的罪名。

畢竟半大的少年,本應在學堂上課,突然在邊城隨軍歸來,已足夠引人懷疑了。

姜思昱剛想張嘴解釋,季知秋一把拽住了他,朝他搖搖頭。

姜臨的手懸在姜疏懷的手心上面,僅僅隔著毫厘的距離,遲遲不肯落下。

若他此刻站直,勢必會給姜疏懷可乘之機。

他神情鎮定,面對撲面而來的殺意面色不改,長長的睫羽垂下來,極致地恭順和謙卑:“此次學堂歷練,他們不小心拾到一塊血玉,無意中被傳到了邊城外圍,是我將他們尋回。”

他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學堂歷練,最遠不超過方圓百裏,傳送陣通常會將他們傳送到附近的山脈,其中都是豢養的兇獸,沒有戾氣的滋養殺意全無,和戰場上的兇獸全然不同。十七歲的少年到了邊城外圍,若無人搭救,死無全屍是必然的結局。

姜思昱等人幾乎是姜家這一輩的中堅力量了,出了此事分明是有人想動搖姜家的未來。

姜疏懷一個眼神投過來,議論紛紛的姜家人立刻偃旗息鼓。

“什麽血玉?給我看看。”

姜臨垂首,斂下眼眸:“稟家主,血玉在邊城城外之時,已經碎了。”

死一般的沉寂在場中擴散,風澈感覺姜疏懷周圍的氣壓幾乎跌至冰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