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潘三金自然不知道自家媳婦在後頭吐槽他小氣,拎著那細伶伶的雞爪子,想著灶間留下的半截肉,還有那一塊雞屁.股,頗為自得的朝村尾走去。

嘿嘿,他可是比大仙多一塊肉嘞!

不虧不虧。

於大仙就住在芭蕉村的村尾,那兒一座老廟,有一定的年月了,是不大的宅子,約莫也就八.九平方米。

宅子不大,構造卻頗為精巧,朱紅墻,八角景格心的木窗,歇山頂式的屋頂,上頭還擱了幾尊小小的仙人跑獸。

只是,在前幾年鬧得厲害的時候,這一處老廟被人砸了,朱紅墻面上的浮雕被抹了黃泥,瞧過去破敗又埋汰,檐角處,領隊的仙人沒了腦袋,後頭的跑獸也斷腿的斷腿,缺胳膊的缺胳膊。

頗為淒涼模樣。

再加上這老廟後頭種了棵大榕樹,聽上一輩講,該是有百多年的樹齡了。

只見樹冠如華蓋,虬枝橫臥,巨大的陰影投下,才走近便有陰森之感。

平日裏,要是沒什麽事兒,大家夥那是不愛來的。

“大仙,於大仙兒……別睡了,仔細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著……嗐,我這不是有要緊的事兒要問你嘛,沒打個招呼就來了。”

“你快給我瞧瞧。”

天兒熱,曬得屋舍也熱,就像大火上的蒸籠一樣,為了夏日裏那點涼風,於大仙的老廟大門大開,潘三金一眼就瞧到了竹床上的矮瘦老兒,當即大步的往裏頭走去。

聽到動靜,於大仙睜開眼睛,撩起眼皮瞧了過去。

“渾說!大仙我沒睡。”

潘三金撇撇嘴,不置可否。

瞧出了潘三金的不信,於大仙眯了眯眼,聲音往下一沉。

“我那是在打坐,修行內勁,涵養心性,於修行是大有裨益的事,和你們這些憊懶的家夥不一樣!”

於大仙又叫於半瞎,他是一九一九的生人,今年也六十有五了,他這樣眼睛一眯,耷拉著眼皮盯人,還真別說,那眼白多,眼珠子少的模樣,是有幾分嚇人。

潘三金:“……是是是,大仙就別和我計較了。”

於大仙哼哼了一聲。

潘三金瞧著他這模樣,心裏吐槽不已。

說什麽打坐,分明就是盜馬賊掛佛祖,假正經!他都瞧見也聽到了,這老仙兒剛才可是張著嘴在打呼嚕呢。

那聲音老大了!

潘三金將手中的肉往桌上豪氣的一擱,“不白問你的,昨兒才殺的公雞,你瞧這肉,緊實又鮮嫩,不拘是炒還是燉湯,都是又鮮又香。”

他拖過角落裏的小杌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仙給我瞧瞧。”潘三金左右瞧了瞧,壓低了聲音,“我是不是遇到臟東西了?”

於大仙給潘三金倒了杯涼茶,不緊不慢,“遇到什麽事了?”

潘三金接過茶,捧在手中也沒喝。

他稍微回憶了下,仔仔細細的和於大仙說著剛才的夢。

說來也是怪,平時做的夢,很少能在醒來後還記得。

這個夢卻不一樣,夢裏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的,就連黑暗中,那種被不懷好意的眼神盯著的感覺,他也記得一清二楚。

“……後來,月亮從天上掉了下來,像個光球一樣的朝我撲來……再後來,再後來我就被愛紅叫醒了。”

“月亮?”於大仙重復了下。

“是啊。”潘三金點頭。

在天上掛著的,不是月亮是什麽,瞧那光亮淡淡的,天還黑黑的,就是月亮嘛!

於大仙蹙著眉,伸出右手,似模似樣的掐了掐。

片刻後,他又擱了手中的大蒲扇,踩著黑布鞋,彎腰從疙瘩角落裏翻出一本書,撚了點唾沫在指頭,這才翻開書,半眯著眼睛仔細的看著。

潘三金探頭瞧了瞧,那是一本老書,紙都發黃了,還有些脆,旁邊用麻線縫的,應該是怕散了,上下腳的地方還用粗布包了包。

他也是上過掃盲班的,多少認得一些字,一眼就瞧到了這破藍殼上寫的兩個大字,解夢。

“這書有點年頭了啊,能留的下來,真是不容易。”

潘三金點評後,準備喝杯子中的水,這一低頭,當即瞪了瞪圓眼。

呔!

這老仙兒恁的小氣,給他倒茶水,竟然只有一半的一半……

不不,瞧這杯子裏的茶,離一半的一半,應該還差了一口!

潘三金是個嚴謹的人,當下也不喝茶了,皺著眉,愁大苦深中又含了點不忿,仔仔細細,裏裏外外,拿出春日時候日日瞧稻苗長沒長的認真勁兒,將那杯茶水研究了又研究。

沒錯!鐵準是一半的一半少了一口!

還不待潘三金生氣,他的視線瞥過擱在一旁的半截雞,目光一滯,瞬間就泄氣了。

好嘛!

人於大仙是暗戳戳的在向他討那一塊雞屁.股的伐啊!

夏風從木窗處吹了進來,吹動了於大仙手中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