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魔宮所在之地, 是棄神谷內唯一的一座高山,山勢險峻,挺拔陡峭,如一柄利劍直插蒼穹, 從谷內任何一個地方, 都能看到這一座高山, 以及山頂上持續動蕩的護宮大陣。

那動蕩不休的的大陣實在不同尋常,早已引起棄神谷內其他妖魔的注意,但魔君在谷內的威勢甚重, 無有魔君召令, 這些妖魔鬼怪輕易不敢踏入魔宮的地界內。

沈丹熹透過窗欞的雕花望了一眼魔宮所在的山巒, 抹去銀鏡上的銘文,將鏡子重新放回到妝台上。

她不想和蛇妖洞府的妖侍們發生沖突, 離開之前, 從妝屜裏挑挑揀揀,選出一根靈木簪子刻下一串銘文。

銘文簪子上靈光流轉, 化為一具與她身形樣貌相似的傀儡, 躺上床榻休憩。

沈丹熹為傀儡蓋好被褥,在身上施了一個隱匿的法訣,推開窗欞縫隙, 閃身遁出屋外。

守在外間的妖侍聽到窗戶聲響,疾步跑進來, 確認夫人還安穩地躺在床榻上, 才暗松一口氣。

那妖侍猶豫片刻,為保險起見, 直接矮身跪坐在了床腳,守在了榻邊。

沈丹熹出來蛇妖洞府時, 正好見到一束五彩流光從天邊射來,流光落至大門外,光芒如片片翎羽剝開,露出當中的洈河水神。

兩人一個站在台階上,一個站在台階下,直接打了一個照面。

洈河水神被囚三十年,乍然見到神女殿下,眼角微微酸澀,險些落下淚來,她快走幾步上前,雙手交疊,施了一個主臣之禮,喚道:“殿下。”

沈丹熹伸手扶起她,心中難掩慚愧,“清漪,你受苦了,是我對不住你。”

若非當年自己年輕氣盛,非要為一些口舌之爭大動幹戈,讓清漪為她引路闖入棄神谷,她大約也不會有此一禍。

清漪聽她如此說,便知殿下已經知曉了一切,她搖搖頭,說道:“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才會淪為階下囚,與殿下何幹?殿下從未對不起我過。”

沈丹熹一時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麽才好,她猜想在真實發生的過去裏,沈薇必然沒有先帶著清漪離開——她不可能棄下殷無覓不管。

之後離開棄神谷,沈丹熹從飄入意識的畫面裏,也再未聽誰提起過洈河水神,她不知道清漪最後有沒有成功離開這一處困了她三十年的地界,重新回到那一條肆意奔流的長河中。

沈丹熹轉頭看了一眼魔宮的方向,過去發生過的事,皆已成定局,這個時間段的她躺在九幽的灰燼裏,受著光陰的煎熬,她救不了清漪,也救不了自己。

她受夠了這種無能為力。

……

九幽實在是個枯燥乏味的地方,他們坐在小土坡旁邊,漆飲光事無巨細說了許多外面發生的事。

沈丹熹安靜地聽著,直到聽他說他曾去冥府借照魂鏡,想要照看她的魂相,她才一下直起腰來,直直盯著他問道:“所以你曾經是懷疑過她的?”

原來還是有人能發現她和穿越女的不同,這個人卻不是她的父君沈瑱,而是一個從小便與她爭來鬥去的死對頭。

漆飲光攥緊了袖口,語氣中帶著悔恨,“可惜,照魂鏡沒能照出魂相來,殿下是由山川之精孕育而生,山魂水魄所聚,當時的我無法判斷,照魂鏡是不是本身就照不出殿下的魂相,所以沒有繼續往下深究。”

他當初懷疑沈丹熹被人奪舍,盡管這個懷疑十分荒謬,還是試圖去驗證過。

若按照尋常的法子,想要探查神魂,就得侵入對方靈台神府。

可神女之魂又豈是他人想探查就能探查的?漆飲光同沈丹熹之間的相處,本就同一般人不同,比起朋友,用“死對頭”來形容,要更為貼切些。

若說兩人之間有點情誼,那也是從小打到大的情誼,彼此見面,多是爭鋒相對,非要壓過對方一頭不可。

他們之間的關系,本來也不算親厚,漆飲光三番五次多管閑事,插手神女和殷無覓之間的事,有幾次差點沒把殷無覓打死,屢屢叫她不滿。

那個時候,他和沈丹熹的關系已十分緊繃,連見她一面都難,更遑論查探她的神魂。

與魂魄有關之事,當屬冥府最為了解和擅長。

漆飲光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僅憑自己的懷疑,就想查探昆侖神女之魂,實屬冒犯,不可為外人知曉,就算是他的父母鳳君和凰主都絕不可能會支持他。

為了找到在對方不同意的情況下,也能查探神魂而不傷及到對方的方法,漆飲光魂魄出竅,偷潛入幽冥鬼域裏混跡多時,終於打聽出冥府陰司寶庫裏,有一樣神器,可以照出魂相。

他很是耗費了一番工夫,迂回曲折地拿到郁繪的折扇,潛入寶庫,偷走照魂鏡。

跟神女關系越發惡劣後,漆飲光已近不了神女身,也不止是他,神女長居昆侖,幾乎不再外出,一些曾經與她關系親厚的密友,也漸漸疏遠,想要見神女一面,也變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