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派使出西洋

為了營造相對輕松的氛圍,少些條條框框,朱厚照把見大臣的地點從奉天殿改為了湖邊的涼亭。

他坐主位,在京的內閣和各部主官分列左右。

每人手邊還有一張棕色的方桌,上面擺了茶水,偶有微涼之風徐徐吹過,打在臉上非常的舒服。

古人似乎也喜好這樣的環境和方式,其中蘊藏的文人雅士般的格調有時會連朱厚照也會覺得舒適。

“朕登基至今,已經走過了十個年頭。十年以來,幸得諸位愛卿勉勵輔佐,才有今日大明的這般景象。朕有時會犯脾氣、起倔勁,也是各位不多計較,就像民間百姓之家,吵吵鬧鬧日子還得往下過是不是?”

天子一番溫暖敘話,王鏊、楊廷和等心中如流過汩汩暖流。

“皇上睿智卓絕、勤政愛民,一切都是皇上之功,臣等豈敢擅居?”王鏊這等人已經年老體衰,不過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倒是腰背挺拔,嘴巴上只有淡淡的一層胡須,而臉上仍不見絲毫皺紋,體力、精力都不是他們這等人可以比的,據說在宮內行走,常常是健步如飛,反過來嫌太監宮女動作太慢。只有年紀這一點,讓他時常傷感無奈啊。

“好了。”朱厚照擺擺手,“今天若是將諸位叫來再歌功頌德一番那便是耽擱時間,沒有意義的舉動。朕這幾日偶得一本《西洋地理志》,閑時翻閱頗受震撼,以往倒也聽平海伯等人提過南洋、西洋諸事,不過都是些信息碎片,從未聯系起來看。因為覺得是好書,所以讓內侍分送各處,你們都看了吧?”

“看了。”眾人紛紛點頭,“雖時間緊迫,不過皇上有命,哪怕是挑燈,也都讀了。”

“讀了就好,讀了就好。朕今日就是要和各位論論這書中的內容,古人品酒論英雄,咱們君臣今天品茗論世界,不失為一樁樂事。朕先起個頭吧。”

“臣等躬聆聖訓!”

朱厚照抿了一口茶,隨後放下,“先說個舊事,朕遍閱史書,古時先賢也有記載中原之外的一些情況。你們都是飽學之士,自然是知道的,譬如《穆天子傳》當中的‘天子西征,騖行至於陽紆’,《史記·大宛列傳》也有‘張騫從大夏歸,言在大夏時見蜀布、邛竹杖……從東南身毒國,可數千裏,得蜀賈人市’,這些都說明,在大明之外,仍有廣大的區域。當年冠軍侯千裏驅匈奴,封狼居胥,飲馬瀚海,勒石燕然,這已經是很西很西的地方了,可更西的地方呢?那裏又有什麽?”

楊廷和感慨,“縱然勇如冠軍侯,那麽遠的地方,想必也是沒有去過的。”

“但是這本《西洋地理志》卻為我們描繪了一幅畫卷,朕問過了,書的作者沒有去過極西之地,也沒有出過海,所有的信息要麽是讀來的,要麽是問來的,其中難免有錯漏之處,可這些錯漏之處恰好反應了我大明對各個區域的認識是不夠的。朕知道,有人會講,海外蠻夷不比我中華之地地大物博,又何必去管他?”

他的視線掃過眾人的臉龐,“應當有人會這麽想吧?朕今日只與各位論事,不罪人,有什麽想法都說出來。”

果然,何鑒、王華紛紛拱手,“陛下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慮。自古以來,天下大治,務得君主與民更始、使民以時,若是大興撻伐之心,耗民力於域外之地,則天下必處處凋敝,百姓亦大受其害。”

“朕就知道是這樣。朕也會奇怪,你說關起門來自己當皇帝,和井底之蛙是不是一樣?”

王鏊老手一抖,“陛下,這可不能一概而論,我中原為天下正統,即便是坐井觀天,這也是囊括了天下精華之井。”

朱厚照眼含笑意,“閣老怎麽知道我大明就是中央呢?”

“天圓地方,從來如此。”

“即便真是如此,這麽一方天地之上,我大明的疆土是最大嗎?應該不見得,南洋商人來稟,有些國家要乘船半年才能抵達,這中間是多大的地方?如果別的國家比咱們還大,那你說的這四方格子當中,我們大明又怎麽是中央呢?”

“陛下,我漢人自古以來就是禮儀之邦,胡虜蠻夷未受教化,行事如同牲畜,且光是地方大也是無用,還得有皇上這般聖主,皇上是天子,上天之子!”

是啊,君權神授,既然是上天之子,那麽賜給你的自然就是最中央的好地方。

如果不是,君權神授是不是也要破除?

很多事情不是我們的祖宗不思考,或是愚笨,現代人總是過分苛責,實際上是他們在一個框框內根本沒辦法思考,就像此刻,突破到這一點有些話就不敢往下說了。

如果皇帝不是上天之子,那麽皇權的合法性從何而來?

為什麽是你們朱家做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