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用人、貶人

從不夜城要鹽場拍賣、再到修築道路,以及那個聲名漸起的京城規劃司。

少府的權重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裏陡然加重。

少府令顧佐經鹽課之案而不倒,正應了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之語,似乎一下子從一個原先的潛力官員一下子躍為君前寵臣。

皇帝倚重的程度甚至超過了一幫老臣。

說起來還真是令人心驚。

但少府仍在戶部之下,以往的鹽運司就是歸戶部管理,所以這一條說不出異議。

京城規劃司因皇帝要修建藏書園而起,最初是給工部和禮部的,但真的執行下去發現又不行。

至於修路……這也許是朝廷到現在花錢最多的事項,朱厚照怎麽肯給拿出來給人鍛煉?

所以不是說皇帝偏向顧佐,或是重視新人、輕視老臣,實際上顧佐並不爭,朱厚照也沒有刻意。實在是局勢使然。

譬如,西北有韃靼,那麽楊一清的地位也重。

而大明中期正是承平年間,除了有限的軍事活動,最為關鍵還是坐朝理政,其內涵就是財富的重新分配。

這樣的局勢,新興的、從書院‘經世致用’學說下走出的年輕官員怎麽可能不被重用?

有所作為,才有所地位。

這和亂世出英雄是一個道理。

可其他許多人才不管什麽道理不道理。

那日兵部尚書王炳在君前與少司徒顧佐爭論了兩句,兩人之間相互看輕的關系也實質上掩藏不住。

當年劉大夏也如顧佐一樣,聖眷太隆,所以導致內閣首揆劉健和吏部尚書馬文升都有些不滿。

其本質也是局勢的失衡所引起的。

只不過現在的吏部尚書梁儲不像當年馬文升一般擁有那麽高的地位,畢竟若不是王鏊需要坐鎮東南,他也補不上這個位置,所以心氣低了點兒,

內閣裏的李東陽、謝遷比之劉健也少了幾分愣頭青的剛正,因而也是忍了下來。

但忍下的東西,不代表沒有。

當王炳說一聲現在沒有內閣只有少府的時候,李閣老與謝閣老也很難堅定的駁斥,而是都帶著幾分小媳婦似的怨氣,沉默了。

“閣老!”

這兩個悶驢,瞧得王炳都急了。

“朝中的事就像一方小天地,而這方天地都在陛下心中。大司馬,你說的這些不止你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叔厚(梁儲字)難道不知?”

這些話是謝遷在說,他捋著胡須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

“陛下是自比漢武之君,朝堂上的事,你現在要說話,怎麽說?說什麽?”

王炳聽到堂堂閣老這樣講,心中大失所望。他當然知道自己沒辦法說,可大家一起,總不至於一句話都講不了。

“照謝閣老所言,便是我等臣子,連句盡忠之言都講不得?”

“大司馬。”李東陽睜開了眼睛,“陛下向來思慮周詳,不論如何安排,可能最初看不明白,但到時候都會覺得有道理。身為臣子,不是盡忠之言講不得,而是要看盡忠之言講了是為了什麽。”

這是直接質疑他的目的。

王炳聞言,失望而歸。

他走了之後。

內閣的這間小屋子似乎又安靜了下來。

屋子中央的冰塊一點點消融,落下的水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兩個老人家伏案的身形雖然佝僂,但權勢加身,一襲紅袍只讓人覺得貴氣萬分。

“於喬,你我一起到侍從室遞個條子吧?”

李東陽並沒有說明要去做什麽,但謝遷似乎心領神會,多少年來的相處讓他們有這種默契。

“好。”

李東陽收攏衣袍,左手扶著書案略顯艱難的站起來,低沉而平緩的聲音也在屋子裏響起,

“……先前一次有人在朝中給我二人拱火,雖說沒有明證,但現在想來,有如此動機行此事的便只有這些人了。王炳此番煽風點火,足見其野心不小。”

謝遷的頭發有黑有白,他比李東陽年輕三歲,看起來卻好不少。

其實李東陽原先並沒有那麽老,興許是劉健離開,他這個遞補上去的首揆一下子擔子便重了。

“上次陛下也有知覺,只不過沒有深究,這次若是依舊如此,只怕他禍福難料。”

“嘿,”李東陽擡頭笑了聲,“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初他有那份心思也難怪。哪知陛下啊,雖然嚴厲,但其實也有幾分厚道。陛下厚道,我們也不能不厚道啊。走。”

……

……

乾清宮裏。

朱厚照很快接見了兩位閣老,並且照例叫人搬了凳子。

皇帝怕熱,他這裏也有冰塊,還有人用扇子將冷氣吹向他這裏。

“杭州織造來了信兒,”皇帝眼神示意了一下劉瑾,叫他將東西遞過去,“朝廷開海,接觸了海外之民,也確信了早年民間所說的海貿之利十分驚人的話。這是內官遞到宮裏的,兩位閣老可能不知道。杭州織造談妥了一筆十萬匹絲綢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