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頁)

日暮時分走下山路,月色當空再回學府,放榜那日亦是如此。

柯鴻雪帶著山下清淺的醉意和幾分露水濕氣推開院門,驚動桃花落了幾瓣,窗上軟煙羅輕顫,微光透過薄紗,在月夜下突兀又沉默,恍似溫柔。

柯鴻雪步子頓了一下,下意識眨了眨眼睛,確認這是自己的院子。

西廂房搬來了人。

那位沐學兄。

幾乎一瞬間,他便有了這個認知。

燭火淺淺一籠,不過透過窗棱一點,安靜極了,柯鴻雪便也下意識放輕了腳步,生恐驚擾了新舍友。

可等他借著月色燭光推開自己的房門,關門的刹那不經意擡眸,視線落向對面,卻見那一點螢火般的微光正好被人吹滅。

說不清這該怎麽描述,可大概是春光太好,夜色也溫柔,竟不自覺讓人生出那是一盞等著自己歸家的燈籠般的錯覺。

柯鴻雪微怔,並不清楚自己怎麽會有這般輕浮自大的念頭鉆出了腦袋。

他搖了搖頭,關上房門,並未再看對面一眼。

兩人課程不同,班級不同,同住一個院子,卻一整個月都沒見過一面。

柯鴻雪倒是樂得清閑自在,以前怎麽住著,如今照舊怎樣住著。沐景序安靜得厲害,清早出門時他還睡著,晚上他從山下回來,這人也睡了。

只夜間偶爾傳過來的幾聲悶咳,和隔三差五亮著的燈光,會讓柯鴻雪有一種他院子裏真的住進來了另一個人的真實感。

李文和旁敲側擊地問過好多次,他對沐景序太好奇了,幾乎日日貼在柯鴻雪身邊打聽這位如仙人一般的學兄,是不是對同住的舍友也那般冷淡不近人情。

柯鴻雪聽得好笑,便也開玩笑地回:“你家那位仙人學兄,住在雲上,不曾垂眸看過我一眼。”

“啊?”李文和怔住,愣愣地說:“我還以為對你總該不一樣的。”

柯鴻雪很有自知之明:“我憑什麽?”

他問的太過直白,李文和一時間竟然沒有接上話,支支吾吾了半晌,憋出一句:“直覺。”

柯鴻雪笑了:“他學識既不遜於我,也無需要伏小做低拜托我的事情,緣何要對我不一樣?”

柯鴻雪嘴上沒說,可新舍友這一點其實挺對他胃口。

外人總覺得他風流浪蕩、多情闊綽,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但實際上真不是那麽回事。

他沒有那麽喜歡熱鬧熙攘,也不喜有人闖進他的私人領域。

這還是第一次,院子裏搬進來σw.zλ.一個人,既沒有迫不及待地敲開他房門自報家門,也沒有殷勤懇切,日日想著與他一起上下學,在外以柯寒英舍友自居,標榜自己跟他關系不一般。

沐景序的冷清反倒正好,同住一個屋檐下不被打擾也正好,至少兩廂都自在。

李文和見他表情不是說假話,遺憾了許久,終究還是收了心思,轉而又興致勃勃地跟他聊別的:“楊花樓裏新來了一位舞姬,從京城來的,趙二他們去瞧過,都說身姿曼妙舞姿靈動,柯少爺賞臉,一起下山看看去?”

怕他不應,李文和又添了一句:“放心,只是聽曲賞舞,別的什麽也沒有,我不準他們亂安排。”

跟柯鴻雪玩的這些人,面上看去風流紈絝,但實際上誰也不敢當著他面亂來。

所謂輕浮浪蕩,真叫花叢流連的登徒子看了,怕是會反過來恥笑他們膽小。

曾有人剛來學府不知柯鴻雪心性,輾轉組了個局托人請了柯寒英下山,酒過三巡說天色太晚不便回山,在山下替眾人安排了住處休憩。

結果半夜裏有人摸進柯鴻雪的房間,好巧不巧,柯大少爺恰好醒著。

問清那姑娘受誰指使,因何而來,冷著一張臉便讓人回了去。

第二天掌院先生便親自開除了那位學子,連鋪蓋行李都收拾妥帖扔出了山門。

自那後,旁人再邀柯鴻雪下山飲酒,總要掂量幾分。

但李文和與他相識良久,知道分寸,柯鴻雪一般不會拒絕他。

楊花樓裏紗幔燭火都曖昧得很,月色透過天窗,落進掛滿紅綢的舞台上,柯鴻雪飲著酒觀舞,面上微笑,心裏卻清明,眸光澄澈得似樓外月光。

樓內有人癡狂,有人叫好,有人前仆後繼砸上金銀,想要做她幕中賓,柯鴻雪在樓上漠然旁觀,留下賞銀,又兀自離去。

春夏之交,夜晚天氣沒有那樣涼,卻時不時會有些悶雷,似要下雨,又遲遲落不下來。

柯鴻雪慢悠悠地走在山路上,並未帶傘,想著就算下了場雨,最多也不過風寒三兩日,實在沒什麽要緊。

山下的歌舞好看,山上的星月也不錯,山間蟲鳴鳥叫也別有一番趣味。

他帶著這份怡然自得回了學府,推開院門,照例要回自己的房間,卻在擡腳的一刹那驀然定在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