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執念”

還不等顏喻想通自己什麽時候變成幫親不幫理的人,林痕就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他的表情不太好,很顯然,熟悉的情景總是能勾起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容遲饒有趣味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了然一笑,起身走了。

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顏喻還坐在凳子上,擡著眼看向林痕,看出對方的心境比臉上的表情還要更糟糕一點。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是林痕先開了口:“對不起。”

顏喻不無意外,問:“因為什麽?”

林痕垂著頭,局促地站在原地,他其實有好多緣由可說,卻又覺得沒有一個是顏喻想聽的,不說也罷。

再者,他只是下意識覺得自己應該道歉。

顏喻嘆了口氣,換了個問題:“你是從宮裏過來的?”

林痕聞言急忙搖頭:“我去了顏府,沒見到你,才來的這兒,沒有派人監視你。”

這急切的語氣堪稱惶恐,顏喻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

林痕的目光不錯地追著他,像只小心翼翼的狼崽。

顏喻被他看得心軟,都已經走過他的位置了,又轉回來,牽起林痕的手。

林痕的掌心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卻不如以往幹燥,像是緊張出了手汗。

怕他嫌棄,林痕縮了縮手,顏喻沒松,牽著他下樓。

袖擺寬大,很好的隱藏了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即使穿過人來人往的長廊,也沒引來多少探究的目光。

憑欄閣檐邊點了不少的燈,暖黃的燈光灑下來,為並肩而立的人鍍上一層暖意。

顏喻領著林痕,拐進了街巷裏的小道。

靜謐的夜色中回響著兩人的腳步聲,林痕珍惜地聽著,輕輕拉了下顏喻,等人回頭,問:“顏喻,你還在生氣嗎?”

顏喻反問:“你這樣問,是知道我為何生氣嗎?”

林痕想了想,試探著道:“是因為我裝睡,騙你了。”

“僅僅如此嗎?”顏喻追問。

林痕局促搖頭。

顏喻嘆了口氣,他捏了下林痕的虎口,認真道:“你是騙我了,但我更生氣的是你為了遷就我而委屈自己。”

林痕驚訝地看向他,下意識否定:“我沒有……”

顏喻不欲與他爭辯,問:“梅花釀,還有嗎?”

“有,”林痕點頭,朝身後吩咐道,“去找楊喜,讓他把那壇梅花釀送到顏府。”

暗衛低聲應是,很快離去。

兩人踩著靜謐的小巷繼續往回走,早春的晚風還帶著些許料峭的寒意,但兩人都不覺得冷,或許是因為緊握的手能互相傳遞溫暖吧。

回到顏府,揮退眾人,兩人抱著酒來到後院的小亭。

坐下,恰好能看到不遠處的小池塘,水中的錦鯉自在地遊動著,漂亮的魚尾在水面甩出粼粼的波紋。

顏喻看得入迷,林痕卻不看景,就靜靜地盯著他。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林痕突然道。

顏喻抽神轉頭,問:“現在醒了嗎?”

林痕搖頭:“不想醒。”

這便是症結所在了,顏喻心想,又道:“那就會一直惶恐,很痛苦。”

他捧住林痕的臉,額頭抵上對方的,溫柔道:“感受到了嗎,我就在你身邊,不靠夢也能觸摸到我。”

林痕眸光顫了顫,指尖碰了碰顏喻的睫毛,沒說話。

顏喻不打算再逼他,畢竟他也時常恍惚,過往的苦難和掙紮都太多太多了,以至於讓他覺得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要想徹底走出這份惶恐,只能用足夠長久的時間去感受,去慢慢相信,直到不再懷疑。

萬幸,他和林痕還有很多時間。

他拍了下林痕的腦袋,斟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推給林痕:“第一件事,就是補回缺失的共飲。”

等林痕拿起杯子,顏喻執杯去碰,杯沿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魚兒好似被驚動,倏地遊遠了。

顏喻將酒一飲而盡,林痕照做。

經年發酵的酒液帶著它獨有的醇香,微微涼的觸感自喉嚨滑進腹中,越沉浸,越醉人。

月牙悄悄換了地兒,藏在亭角後,林痕看過去,目光有些散,月亮也便跟著變得毛茸茸的。

他笑了下,看向正在淺酌的顏喻,突然問:“你可以回朝了嗎?”

“回朝?”顏喻訝異,不知林痕為何突然提起這個問題。

林痕點頭:“想在朝中看到你。”

林痕的真誠不是作偽,顏喻也端正了神色,嚴肅道:“你有想過,我若入了朝,你我之間會發生什麽嗎?”

林痕攥著酒杯,鄭重點頭:“我知道的。”

君君臣臣,其間夾雜著多少權勢與利益,就算他們都視之如無物,但也誰都不能保證二人的政見會永遠一致。

一旦產生分歧,哪怕只是在朝堂之上的,也多多少少會影響他們之間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