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做不到”

像是被兜頭灌下一桶冰水,怒火戛然止息,變成一堆奄奄一息的灰燼。

有零星幾點小火星被濺起,但已經燒不起來了。

林痕感到有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從心頭升起,堵在喉嚨裏,壓得他喘不過氣。

也壓在脊背上,讓他搖搖欲墜。

他突然覺得恐慌,想不明白,顏喻是,容遲也是,為什麽一個個的,都讓他放下執念。

他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又憑什麽指使他?

對,顏喻也就罷了,容遲算什麽,他只是個局外人,容遲沒有資格說他。

沒有資格……

林痕抓住救命稻草般,反復用這幾個字自我寬慰,他覺得自己應該快快離開,不能給容遲胡說八道的機會。

可不等他佯裝無事地站起身,容遲的聲音就又響起:“林痕,我暫且這樣叫你,我知道你心悅他。”

“他”是誰,不言而喻。

林痕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容遲。

容遲卻笑了下:“我經營著憑欄閣這樣一個巨大的風月場所,那裏面每天都在上演著愛恨情仇的戲碼,或荒唐,或真摯,我身處其中,孰真孰假,還分得清楚。”

林痕張了張嘴:“……你怎麽看出來的?”

容遲不答,而是自顧自同林痕碰了碰杯子,說:“來都來了,痛快喝幾杯再走吧。”

容遲的表情無懈可擊,卻又偏偏像寫滿了“了然”,林痕抿著嘴,沒有應,也沒再起身。

“我相信你看出來了,顏喻是一個很心軟的人,”容遲說,“若是不熟悉,他就冷臉待人,可一旦熟悉起來,他幾乎就會無底線地縱容甚至寵溺。”

林痕贊同地點頭。

他早在六年前就發現了。

容遲喝了口酒,又問:“除此之外,你覺得顏喻是怎樣一個人?”

林痕垂眸想了想,道:“像一只貓。”

他怕容遲不理解,又解釋道:“防備心很重,傲嬌有,矜貴也有,不怎麽願搭理人,也不太願放下身段,若是有人哄著,就會……”

林痕皺眉思索,想找個合適的形容,可是無果,只得道:“才會袒露柔軟的一面。”

“哈哈哈哈,挺形象,就是這樣,”容遲突然大笑,笑過之後又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問,“那你知道他以前是什麽樣子的嗎?”

林痕表情空白地搖頭。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講完你就知道了。”容遲又說。

林痕挺想聽的,可一想到容遲所說所做的目的,又開始抗拒。

但容遲根本不理他,自顧自回憶起來。

他講的是和顏喻的初見。

應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吧。

他從小就不被待見,明明是個男孩,偏偏又弱得很,說難聽了就是嬌氣,和嬌氣相配的,是他那張和貧寒很難沾邊的昳麗容貌。

街坊鄰居都說,他該是個女孩的。

父母不待見他,反正他們已經有能傳宗接代的兒子了,於是就把他賣到了憑欄閣。

他臉好,開價高,足足賣了三十兩銀子。

父母拿著錢走了,他被關在柴房,先用三天的不吃不喝削削銳氣。

然後被半死不活地拉出來,洗了個澡,喂了口飯,綁到一群公子哥面前開始競價。

競的是所謂的第一夜。

他吃完飯好歹有了點力氣,想破口大罵,可是嘴被封上了,於是他把所有的力氣用在瞪人上了,可是沒有用,他心裏清楚得很。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顏喻被一群公子哥簇擁著進來。

不是容遲想注意,而是顏喻太顯眼了。

當時的顏喻才十五六歲,不知是不是發育得太晚,臉上還有一點點嬰兒肥,可能是又羞又憤吧,一臉紅彤彤的,紅意都漫到耳朵上了。

顏喻身邊的公子哥一個賽一個懶散,衣襟松松垮垮,頭發也淩亂至極,偏偏顏喻不是,衣襟緊緊裹著領口,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

在一群妖魔鬼怪面前,竟然像個還沒斷奶的小孩。

過了會兒,不知那些人說了什麽,顏喻憋得脖子都紅了,引得一群人哄堂大笑。

下面熱熱鬧鬧,一點也沒耽誤拍賣的進行,眼看快到尾聲,那個最高價的肥腦袋正期待地搓著豬手。

他嗚嗚叫著,本意是反抗,卻恰好引來顏喻的注意。

顏喻皺了下眉,立馬有人湊到他耳邊,像是在解釋原由。

聽罷,顏喻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應該是生氣了,氣得連害羞都忘了。

就在老鴇笑著說出結果時,顏喻突然站了起來,視死如歸般,把肥腦袋的價翻了一番報出來。

在場靜了靜,雖是不敢明目張膽,但還是像看傻子一樣看顏喻,一夜而已,哪用得著這麽高的價格。

容遲也愣住了,他覺得顏喻蠢極了,但一想到被買的是自己,他就像咬死這個人。

是以,從他被綁著手腳搬到床上開始,他的嘴就一刻沒停過,不斷地慰問著顏喻的祖宗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