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滿朝人精的壓迫感

此時此刻王瓊府上,王瓊還在惋惜:“那日你先在這飲了酒,而後仍能揮毫而就,何必如此藏拙?陛下寄予厚望,今日不該做末學之態!”

“……本就是末學,何談作態?”王守仁無奈地回答,“吾知其態勢,如何能鋒芒畢露?以晉溪公所言陛下之務實,今日之辯其意豈在學問?陛下所需只是法門,只是今日之辯本身。下次雖不能再於經筵相辯,卻不知還需辯上幾回,總不能初次便盡展所悟吧?”

王瓊呆了呆:“陛下不是看重你學問?”

王守仁深深地看著他,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皇帝若真的那麽看重學問,怎麽會想方設法也保著你這個做事幹練有效的戴罪之臣呢?

是被當做留住楊廷和但又讓他不再那麽精力集中地盯著皇帝的工具了啊。

所以這哪是一場真正的學問之爭?這也只是為了下一步做準備的朝堂角力罷了。

偏偏理學中人必須把這當做一場學問之爭去對待,傾盡全力。

自己就是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靶子。

也行吧,反正至少會被很多人注意。

至於自己這個靶子的安危……還好,我現在應該已經很強了,而且現在也只用播撒種子,先守住陣腳而已。

現在的君上能想出這樣的招,也實在天資非淺啊。

王瓊說了,都不是他們給皇帝出的主意,皇帝壓根就沒有把他們擰成一股繩想迅速做成什麽事的急迫。

就只是先保下了他們,讓他們各司其職。

王守仁是這麽琢磨的,而今天的乾清宮很安靜。

朱厚熜看著天上的月牙在發呆。

想念老秦……但老秦也不見得懂這些。

太專業了。還想著是不是先借他們的辯論,嘗試搞清楚他們的學術思想然後想辦法提煉一下、提升一下。

結果感人。

楊廷和他們都在覺得朱厚熜想出王守仁講經這一招很強,但並不知道皇帝正在有點自閉地覺得他自己還是弱爆了。

不然不知道會各是什麽表情。

“……飄了。”

“陛下,什麽飄了?”身後的黃錦頓時警惕地伸出胖腦袋四處張望。

朱厚熜搖了搖頭,半桶水想要嘗試改造已經根深蒂固沿用了很多年的思想不是飄了是什麽?

用對人,先做事,慢慢來。

與其現在就琢磨著改造思想,不如琢磨一下怎麽改造一下措辭文風。

萬一下次被臣子再用這種頂級難懂的辭句當面糊臉了怎麽辦?我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聰明形象!

當然,這種情況很可能出現,所以還得多學。

不管花多少時間能夠初步入門,搞懂他們引經據典地闡述了什麽觀點,邏輯是什麽,這件事情是得做的。

只是沒自己預想的順利罷了。

在自己策劃的禦前院士級辯論賽上被大佬們用學問糊得一臉懵逼,朱厚熜調節好了這種挫敗感,重新確定了方向。

回到殿內,朱清萍緩步迎上來,輕聲說道:“陛下,別太勞神了。奴婢給您捏一捏?”

今天經筵後的皇帝是這麽多天來少有的沉默。

既沒有繼續看奏疏,也沒有讓嚴嵩、劉龍在中圓殿中辦事、進講。

回宮之後,一直翻著書,卻又看不進去的樣子。

除了去仁壽宮、未央宮走了一趟,皇帝就幾乎沒做別的。

晚膳之後就幹脆沒翻書了,發呆或者靜思更多。

朱清萍覺得這皇帝是真的不好做,也許是因為陛下藩王的身份吧。

得到朱厚熜首肯後,朱清萍站到他身後,手開始輕輕揉捏著他的額角。

朱厚熜坐在方便的軟凳上閉著眼睛。

張佐倒是把今天廠衛的奏報都拿了過來,楊一清已經入城。

六月適不適宜讓他們都知道那十八張椅子呢?

感覺時機還不夠成熟,現在的閣臣、九卿,因為錢寧、江彬一案造成的影響還不算穩定。

公開那十八張椅子的事,這種舉措會造成的連鎖反應又有什麽還沒想周全的?

本來已經想過很多的朱厚熜因為今天“聽不懂”的挫敗而再次反思推敲起來。

落在朱清萍眼中,那就是自己雖然在幫他舒緩經絡,但皇帝仍舊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朱清萍是真沒聽說過誰家十五歲的郎君什麽都不愛玩的,基本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正事上。

她想起了大明前面數代天子的壽數。

所以她向一旁的黃錦使了使眼色,讓他開口勸勸皇帝。

晚膳後陛下在殿門口發呆時他們就悄悄交談過擔心之意了。

黃錦想了想開口說道:“陛下,您禦極月余了,每日裏都這般心事重重,實在太傷精氣神。清萍還能幫您推拿一二,奴婢卻派不上用場。”

說得跟爭寵似的,但點出了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