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寄居

阮煙開著佟古洲的那輛車把佟聞漓送到鬧市她賣花的地方。

夏天的夜裏天氣變化詭異多端。

佟聞漓收攤之前陰沉沉的風就已經起來了,她繞著堤岸四通八達如毛細血管一樣巷道回到自己曾經住的地方,差點就撞上姑姑佟艷紅。

阮煙說的對,她自己這兒,暫時住不了。

於是佟聞漓在大雨來臨前返回了一號公館。她沒從大門進,只小心地繞到側邊門傭人出入的那個口子,側邊門的安保發現是她,沒有難為她,給她開了門。

佟聞漓點著頭說謝謝。

電閃雷鳴的夜裏,莊園卻安靜又詭異,白日裏一塵不染的白色墻面上倒映著樹枝亂飛舞做一團的黑影。

公館很大,佟聞漓要摸到自己住的閣樓的時候,路過主廳,發現主廳裏點著幽幽的路燈光,對開的窗戶被風吹的哐哐作響,白色紗布窗簾在黑夜裏翻飛,大雨即將而下,雨水臟汙,終會打濕窗戶和地板。

她放下自己的東西,在要路過主廳的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她像是怕弄臟地板,脫了自己泥濘返回的鞋子,輕聲地邁入冰涼的倒映著燈火的房子。她身體輕,走起來路,跟只夜裏不發出聲音的黑貓一樣幾步來到窗戶旁邊,費力地伸出手去,勾著那窗戶的把手。

窗戶開的極大,她踮腳,伸手出去後,雨水頓時細密地打在她的手臂上,連帶著落在她微微探出的頭上,她一咬牙,勾到窗戶把手,一使勁往回一拉,隨著窗戶的落下,她沒撐住身子,扶著剛落下的窗戶把手,身子和臉側朝裏面。

她這一個不穩,才發現,白紗窗聯袂翻飛的黑夜裏坐著一個高大、嶙峋的身影。他只穿了一件跟夜色一樣濃稠的睡衣襯衫,那紐扣系的極為不規整,袒露的線條像是時不時暴露在雨裏的閃電。

狂風大作中,他身上充盈著黑夜暴雨的狂野,與白日裏溫和紳士的形象很不一樣。

他手裏秉著一杯紅酒,單手擰著一支雪茄煙在黑夜裏閃爍著猩紅的光,就這樣意味不清地看著她。

昏稠的光線是描繪精壯男人的最好的工具,她刹那腦子裏想到的就是阮煙說的“再斯文體面的男人,扯下了人皮也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佟聞漓大吃一驚,她連忙退後幾步,撤回到窗簾後面。連聲說著抱歉:“先生,我不知道您在那兒。”

那頭的男人低低應了一聲,沒責怪她的打擾,過了一會兒,站了起來。

他走到窗邊,伸出一截手臂,和佟聞漓的狼狽比起來,他很輕而易舉地就把窗門關上了。

所有翻飛的白紗窗這才像被抽走了生命一樣無力地垂落下來,佟聞漓又見到了規整的他,不似剛剛那般坐在風中看不清樣貌。

他把紅酒杯放在一旁的紅木雕花長桌上,靠在窗戶邊上,“才回來?”

“嗯?”佟聞漓反應了一下,才發現他是在跟自己說話,於是連忙接話到:“是,夜裏下起了雨,於是回來的晚了些。”

原先站在黑暗中的男人擡眼看去,站在昏黃燈光下的人,額頭上還浮著一層細密的雨絲,的確是剛從外面回來。

他聽管家說她日日還依舊出去賣花,餐餐不留在公館別墅裏用。

“生意還可以嗎?”

像是尋常的寒暄。

佟聞漓想到了自己今晚的不順利,但是依舊遲疑地說了一句,“還可以。”

繼而她像是想到什麽,又填補了一句:“先生,我不會打擾您太久的。”

這話後,他沒接。

過了一會後才緩緩出聲:“你姑姑姑父那兒的事,辦妥了?”

佟聞漓微微訝異,但後又表示理解,他這樣的人,不用主動去讓人調查,他手底下的人也會把她的情況都摸清,也許也是因為對她調查清楚,了解全面,才讓她留下來的吧。

佟聞漓不語。

於是他又說到:“我有個小忙,或許還得勞煩佟小姐您。”

佟聞漓沒想到自己還能幫上他的忙,忙接話:“您說。”

他過來,坐在長桌上,淡淡的疲憊減散開來。

“過兩天莊園有個小型聚會,我聽奈嬸說這幾天的擺花都是佟小姐您做的,想讓您幫忙布置一下當天的戶外花桌,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他話說的客氣,能幫他的忙她當然是樂意至極,佟聞漓點點頭:“沒問題,先生您希望,當天是什麽花?”

“玫瑰。”他不假思索,“涉及到的費用,我會一並結算給您。”

玫瑰嗎?佟聞漓有片刻的晃神,是真的因為要開派對要用到玫瑰花,還是為了照顧她生意啊。

她這頭正想著呢,那頭淡淡一笑。

“你不必多想,要是你覺得我是照顧你生意了,那這樣,花的錢,我按照市場價折算給你,修剪布置的錢,就當你住在這兒的食宿費,就當我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