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漂泊
那一天的後來,是阮煙把佟聞漓拖回來的。
她見到她的時候,她就蹲在那岸邊危險的礁石上,瘦弱的肩膀邊抵了一把傘,像一只灰蒙蒙的野蘑菇奇怪的從頑石上長出來。
她身邊兩米遠站著一個陌生的帶著墨鏡的男人,像是一個有錢人的保鏢,保持著距離地像是看著她,直到阮煙出現
她就躺在小木床上,許久許久地不說話。
阮煙出去買了碗粉,淘到的二手日式小靈通就響起來,她摁了接聽,嗯了一聲後就掛了。
她站在那兒等人,想起阿漓那個不大卻幹幹凈凈沒有一絲煙味的家,就在巷子口轉角打開了煙盒,從裏頭叼了根煙,另一只手繞過提著那碗粉的手的胳膊下從兜裏掏出打火機來。
一陣摸索,她還沒拿到,眼前就跳躍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火苗,柔柔的躥起來。
眼前男人光著上半身,古銅色的肌膚外面沁出一層細密的汗,身上肌肉健碩,靠在墻角,擰著眉頭遞上他的火。
“來得真快。”她擠出那點邪邪的笑容。
“那小孩,怎麽樣。”
“什麽小孩,阿漓就比我小一歲。”
“看著跟未成年似的。”
“我跟你說,你可別當著人家面這麽說,阿漓難過,我也難過。”
“我知道,我就是把東西給你,給完就走。”他遞過來一只腰包。
阮煙沒動,在那兒吐著煙圈:“這什麽?”
“你不說搞樂隊嗎。”他往阮煙面前一塞,“再加上那小姑娘出了事,你不可能不貼錢幫人的。”
“個人有個人命。”阮煙單手插兜,送煙入嘴。
她嘴裏的煙被ken撤下,“你心腸要是跟你嘴一樣硬就好了,我還不知道你。”
阮煙沒了煙,手空出來,拿過袋子,發現裏頭的錢還挺多,她搖搖頭,“ken ,你這錢,我可還不起,你要不睡了我?”
ken被她氣的不清,半句話沒多說就走了。
阮煙看著那些錢,又從兜裏掏了一支煙出來,她遙遙地望見佟聞漓家門口,心裏思忖:
實在不行,她就帶上阿漓吧,街邊賣唱也好,睡橋洞也好,跟著她苦是苦了點,好歹不會餓死。
但她又想起阿漓本該燦爛的未來人生,想起她日常掛在嘴邊的回到中國,或者兩個人鬼扯到的周遊世界,又覺得她跟著出身不明又劣跡斑斑的自己,到底還是學不到什麽本事,掙不到什麽未來。
*
阮煙回到佟聞漓那兒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
屋子裏無人開燈,她嘆了一口氣,把粉放在桌上,坐在桌子邊,也沒開燈,也沒去叫人。
她就這樣陪著縮在沙發角落裏的人坐著,消磨這白日裏最後的一點光陰。
這樣的無聲持續了幾日。
她每天都來,來的時候,阿漓有時候醒著,有時候睡著了,但好在,她帶來的粉,她至少,一天會吃一頓。
阮煙知道,小玫瑰需要時間愈合。
失去親人的痛,她安慰不了,只能陪著她。
直到那持續了一周的雨停的那天早上,阮煙從沙發上醒來,發現原先縮在角落裏的人不見了。
她去閣樓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心下著急,怕佟聞漓一個想不開,來不及加上外套就沖到外頭,拿出小靈通想找ken幫忙,卻在院子外面那棵比一人還高的芭蕉樹下看到了她。
雨剛停,阿漓穿著那雙裸色老爺涼拖鞋,白皙的腳掌落在淤泥汙漬的青磚石板上,微微擡著頭,仰著臉看著那芭蕉。
“阿漓,你看什麽呢?”阮煙過去拉她。
她緩緩轉過頭來,空靈的眼神裏什麽神色都沒有,張了張嘴,出聲,“煙煙。”
阮煙頓時就心被紮了一下,她挪過眼,悶聲道,“嗯。”
“阿爸一定希望我好對不對。”
“是”。
“所以我要繼續去上大學。”
佟聞漓轉過來,原本渙散的眼神裏慢慢地有了一些光彩,“撫恤金,是我阿爸留給我的,那是我的東西,是不是。”
“我要去拿回來。”
說完之後,她沒等阮煙反應,就去洗漱打理自己。
阮煙知道她想通了,其實她做什麽事她都會支持她的。
她站在衛生間藍綠色的琉璃花紋玻璃前面,余光瞟到水桶裏養著的那幾朵玫瑰。
他們挨過這場暴雨,依舊含苞待放。
裏面的水聲停止。
她敲了敲門,“阿漓,撫恤金我陪你一起去要吧。”
“沒事煙煙,我自己能去,我姑姑是我阿爸的親妹妹,再怎麽說,這也是家裏的事情,你別跟著蹚渾水。”
她說的極為堅定,像是早就想好了。
阮煙當然知道,佟聞漓那個姑姑心眼多著,不像是好應付的人。
“你現在單槍匹馬的,要不回來的。”
衛生間玻璃門一開,擦著頭發的佟聞漓出來,她一字一句說的很認真:“煙煙,從今往後,我要靠自己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