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漂泊

那晚的玫瑰被她鎖在抽屜裏。

她那個時候花了許多的時間研究了怎麽制作永生花,爬上那巷子裏最高的屋頂上,坐在那兒等著花幹。

阮煙知道了,嘲笑佟聞漓純情又文藝,說枯萎的東西應該葬在土裏,四季才會更替,生命才會循環。

佟聞漓聽完後同樣嘲笑阮煙,說她才是腐敗又迷信。

阮煙把佟聞漓夾在胳肢窩下,跟個小混混似的擡起佟聞漓的下巴,“小妞,晚上樂隊排練,來不來?”

阮煙的媽媽讓阮煙接手她的生意,但阮煙卻喜歡玩樂隊,這段時間一直在排練樂隊。

佟聞漓晃晃腦袋,“不了,煙煙,我今天不去了,幹完活後還得去一趟市場,買點東西。”

她眼睛裏星星點點地跟她強調:“然後再買一束花。”

“買花?”

“嗯。”她點頭,“買束石斛花,我阿爸明天早上就回來了,我怕明天去買,來不及。”

“終於回來了嗎,那我這幼兒園托管班班主任,終於可以不當了。”

“你說什麽呢。”佟聞漓反問,“我有那麽小嗎?”

阮煙把目光從她臉上往下移,跟個不正經的花花公子似的擡擡下去,“是挺小的。”

佟聞漓轉頭要去捂阮煙的眼睛,“你煩死了。”

阮煙躲著,笑道:“那行,你去吧,不過,你確定是明天嗎,我聽天氣預報說,明天有台風。”

佟聞漓一愣,而後點點頭,肯定到:“是明天。”

她揚臉,看向阮煙,“煙煙,先生的船只,從來不會延誤,對嗎、”

面前的姑娘巴掌大的臉朝向阮煙,她望著她真切的目光,只是遲疑了不到半秒,而後聳聳肩,把那點遲疑盡數去除,而後淡然答到:

“當然。”

*

佟聞漓那一夜睡的不踏實。

不知從何所起的風從屋頂上倒灌而來吹了一晚上後,第二天她起來的時候,發現屋外的那幾棵一人高的芭蕉已經被連根拔起。

但風雨依舊沒有停。

她早早地就出發守在碼頭。

但那天,等到她手裏的石斛花都謝了,她也沒有等到歸來的船只。

她其實早該知道的,為什麽在期待歸來的日期裏,岸邊卻只有她一個等在那兒。

那天的天氣裏在記憶裏陰沉的要可怕,她從沒見過暴風雨要來臨前的湄公河,狂風把樹枝吹進渾濁的河水裏,斷裂的枝丫像是張牙舞爪的浮屍,波浪隨著風敲著碼頭的停靠鐵皮柱哐哐作響,碼頭上誰都不在,只有一個管事的還能冒著風雨把口岸的鐵鏈拴上。

佟聞漓連忙拉住他,那大叔差點就忽略了在風雨中的小不點,連忙混著本地話的越南語在那兒說。“怎麽還有人在這兒,刮台風了。”

“大叔,您能不關閘口嗎,我阿爸還沒有回來。”

“你阿爸?”那大叔在風中提高了聲音,跟她解釋道:“這麽大的風雨不會有船靠岸的。”

“不可能,我阿爸是給跟先生的船去的,返航的日子就在今天!”

“先生的船?你沒拿到撫恤金嗎,先生的船隊在外頭遇到了暴風雨,回不不來了。”

“回不來了是什麽意思?”佟聞漓連忙追問道。

“出事了,出意外了!”有幾顆雨滴落下來,打在佟聞漓的手背上,她擡眼看著塑料雨衣在風中哐哐作響的男人,只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周圍卻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那大叔承受不了這岸邊的風浪,掩著黑色的塑料雨衣走了之後,他剛剛說的話才遲疑地傳到佟聞漓的耳朵裏。

“這年頭船在外頭出意外,是很常見的,姑娘啊,你趕緊去工會大廳去領撫恤金吧,人死不能復生,但好歹先生仁厚,可是好大一筆錢呢。”

……

怎麽會呢?

她阿爸說好,就是今天,會回來的啊。

先生的船從來就沒有出過意外,是嗎?

她發了瘋一樣地往回跑,跑到夜裏五光十色白天閉門休息的那條街上,敲開麻將館的門,阮煙母親凹陷著雙眼打著哈欠過來開的門。

“煙煙在嗎?”阿漓大汗淋漓。

阮煙母親神色不耐又暴躁,“我還想問你,她死到哪裏去了!”

隨後啪的一聲,就把門扣上了。

佟聞漓站在原地,周圍的聲音全部消失了,她只聽見自己的胸腔裏,那心臟跳動的聲音,噗通、噗通……

天邊的烏雲翻墨一樣湧來,異鄉街道上零星地跑著幾個人。

*

天地黑成一片,碼頭的風肆虐,卷著樹杈樹葉往車窗上撞,碰到阻力後,又孱弱地落在地上。

加長林肯裏的後座,坐著兩個男人,年長一點的那個兩鬢微微發白,雙手攢在一起,不著痕跡地看了看一旁毫無表情的更年輕一些的人,又不安地看了看外面惡劣的天氣,有些為難地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