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次別離

“肥東,肥西,就差一個字,不遠。”家麗樂觀主義。

“以後咱們就見不著了。”秋芳暗藏心事。

秋芳笑說差一個字,卻差著整個合肥呢。

通知是下午放出的,貼在學校布告欄上:何家麗下放肥西。張秋芳下放肥東。眼尖的秋芳看到湯為民也下放肥西。有些失落。

“有空我去看你。”家麗給秋芳鼓勁。

當然,家麗沒能收到武裝部的通知。她的參軍夢就此破滅。不過很快,另一個決定下來,家麗便有了新去處。

“湯為民好像也去肥西。”

家麗填完表。建國收好。她便告辭了。登記員湊過來對建國說:“這女的真煩。”建國道:“噯,不要這樣說,革命同志的一腔熱血很可貴。”又說:“這個表我收著吧。”

“是麽?”家麗心裏高興,卻裝作不在意,“沒注意,懶得理他,人多了,不缺他一個。”她的嘴巴向來頑強。

“說數字。”家麗追問。建國說了個數字。家麗笑呵呵地,也就比我大個五歲而已。建國笑說:“我可是老同志了,十五歲就參軍了。”家麗說,如果我今年參上軍,就跟你也差不了多少。

“去了也不知道怎麽住?我還沒住過鄉下。”秋芳擔憂。

“比你大得多。”張建國依舊和善。

家麗說:“這個我知道,會分知青小組,有宿舍,男的男的住一起,女的女的住一起,白天出來幹活,晚上回去休息,幹活能掙工分,到年底一並算錢。”

“多大?”家麗問。

秋芳若有所思,“明白了,男的男的住一起,女的女的住一起。”

“張建國。”他說。

家麗打趣,“幹嗎,你不會以為男的女的混住在一起吧。”

家麗反問:“你叫什麽名字?”

秋芳說你亂講。兩個人沒再多說。回家各自匯報了下鄉去處。劉媽滿是擔憂,怕秋芳太“瓤”(土語:弱),身子受不住。

家麗剛寫一個名字,那人就跟著讀出來:何——家——麗。

老太太倒很樂觀,她認為下放比去當兵好。“誰知道什麽時候打仗?一打起來,死人就沒個數了,到鄉下去,學學種地,叫那個叫什麽‘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磨兩年,磨磨性子也好。”

家麗跟著這位同志,到辦公室坐下,他給了她一張登記表,一支筆,又給她倒了點水,請她慢慢地仔細填寫。

美心不同意婆婆的說法,“當兵回來是安排工作的,一般都是國營,如果是男孩,我倒覺得當兵不錯。”常勝也支持當兵。只是,家麗注定沒有這個機會。

態度還算不錯。

接知青下鄉的運兵車前掛著大紅花。車邊的工宣隊敲鑼打鼓。多少沖淡了一點離別的傷感。

登記員後頭站出來個人,個子不高,眼窩深邃,帶著綠色軍帽,“這位同志,你的願望是好的,要不這樣,你先填張表,如果情況有變化,我們可以及時通知你。”

老太太拉著家文、家藝和家歡,美心扶著常勝,都來給家麗送行。劉媽抱著秋林送女兒秋芳。大老湯給兒子為民申請了好久輕度殘疾——因為腦震蕩,但依舊無效,為民必須下放。

“那我也要登記填表,說不定以後就有計劃了!”家麗願望迫切,只要有一丁點希望她也要爭取。

這也是他十分樂意的。他跟家麗都去肥西。他原本討厭合肥這個名字。肥這個字他就很討厭。肥,資產階級才肥。他是無產階級革命小將。但因為和家麗一起去肥西,他又對肥西這個地方產生一點羅曼蒂克的幻想。

“這位同志,跟你說了沒有計劃。”

湯婆子給為民帶的東西最多。除了被褥行李,還有不少吃的,零食、鹹肉,還有乳品廠的牛奶。因為這些行李和湯婆子的眼淚,為民最後一個跳上車。秋芳和家麗並排坐著。車剛開,為民就大方地把吃食散給知青麽。牛奶給家麗。家麗不要。

“我各方面合格,我願意保家衛國,為什麽不許我登記。”

反譏諷他,“你這也太資產階級了,是要去肥西微服私訪?”

區武裝部,家麗在傳達室登了記,直奔征兵辦公室。登記員見來的是個女的,直接告訴家麗,今年市裏沒有征女兵的計劃。

哄堂大笑。為民把牛奶塞給秋芳,秋芳也不要,為民堅持,說收著,你去肥東,不跟我一起。又笑對家麗,“這不,我自己就在割資本主義尾巴。”

可家麗主意大著呢。她還是打算偷偷去報名。

車先到肥東。在路邊停下來,下放肥東的知青們先下車。家麗和為民都跳下車。家麗對秋芳說:“有什麽困難給我寫信。”

劉媽犯愁:“誰知道,聽組織安排。”

為民打趣,“那地方通不通信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