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醉方休(第2/2頁)

美心忙阻攔,“女孩子家哪能喝酒!”

“胡說八道。”常勝不予理會。

老太太一伸手,“常勝,媽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也知道你在歪頭受委屈,更知道你是個孝子賢孫,可人再犟再犟不過命!別拿老天的玩笑懲罰自己!今個老娘我陪你喝,喝過這一場,什麽都過了。繼續朝前看!家麗,拿杯子!”

“毛不齊,裏頭有雜毛,要的是豬頸和豬背上的毛。你收的那批,估計是豬屁股上。”說完,湯家三兄弟大笑。“小心點,那可是去賺外匯的,軍火上用,毛不好,就容易擦槍走火。”

家麗噯了一聲,連忙又去拿一只酒杯。滿上。老太太敬常勝,一飲而盡。何常勝反倒不好意思,叫了聲媽。

常勝覺得姓湯的故意找茬,轉身問,“什麽問題?那是從上窯農戶手裏收來的一等一的好料。”

“喝!”老太太豪爽。

“老何!”大老湯吆喝,“你新收的那批豬鬃,料子有點問題。”

美心勸,“媽不能這麽喝。”又對常勝,“常勝,媽的酒量……”常勝連忙勸老太太。連喝三杯。老太太醉倒了。她是個沒酒量的人。常勝兩口子把老太太安頓好,忙好弄好。菜也沒怎麽吃。美心哄家文、家藝睡覺。秋芳來找家麗,去紅風大劇院門口看唱花鼓燈的。“好女不看燈”,唱詞太葷。她們只說去研究數學題。常勝套了件褂子,招呼一聲,隨手拎起那瓶淮南大曲,朝河邊走。

大老湯搶白道:“你方便,我們不方便。”常勝轉頭要走,三個無賴,看來洗不上了。

夜晚,河岸邊漂著船,裏頭有燈火。是船民。他們世世代代在水上行船生活,不允許上岸。因為做出口。常勝跟姚家灣的船名朱老大關系不錯。朱老大只生了一個女兒。老婆頭七八年生病死了。一直沒再娶。姚家灣,常勝拿酒瓶子在船沿上磕了磕,咚咚咚。朱老大從艙裏出來。

“我先來的,只是剛才去方便了一下。”

“好酒!”常勝笑呵呵地。

“總有先來後到。”湯老二說。

朱老大拉他上船。

“池子水不熱。”

船頭貼著對聯,“船頭無浪行千裏,船後無風送九州。”

湯老三不願意,“那不行,我還沒洗好呢,你先下池子。”

“什麽風把你送來的?”朱老大問。

常勝有點冷,“我沖一下。”

船艙裏,一盞煤油燈。朱老大女兒在縫衣服。朱老大打發她去烤兩條魚。“喝吧!”常勝心裏有苦倒不出。

誰料,洗了二十分鐘。三兄弟沒有讓步的意思。

喝就喝。兩個男人對坐著。說不出的心事。然而彼此明了。都在酒裏。一瓶酒,就著烤小魚,一會喝幹。船老大興致來了,唱起下淮調,“淮上打魚好辛苦,一網不得二兩五,魚躍龍門會有時,男兒困居江心捕……”

外貿洗澡堂。何常勝肩膀上搭著毛巾,赤著腳進去,三個淋浴頭都沒人用。常勝去上了個廁所。再回來,淋浴下站了人,是大老湯三兄弟洗上了。“馬上就好。”大老湯笑呵呵說。

夜很靜。浪聲一波接著一波。

何秀峰解釋過。湯三虎加班做工是自願,並不是頂他的班。而且他出電燈泡廠時叫了湯三虎一起走。可他為了多掙點錢繼續加班。不料日本人來空襲。那是個意外。

常勝歪在船艙,隱隱約約感覺有人叫他,睜開眼,是美心。“回家。”美心說。朱老大女兒和美心一起把常勝扶下船。

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小夥伴。都是江都人。只不過自從大老湯的父親在上海被日本人投擲的炮彈炸死。湯家便把這筆賬算到了何家頭上。理由是:何常勝的父親何秀峰自己跑空襲,卻丟下老鄉湯三虎。結果是:何秀峰有名回鄉,湯三虎卻命喪滬江。

美心表示感謝,一個人肩擡著常勝胳膊,帶他回家。

只有大老湯三兄弟時不時找常勝的茬。

“你是美心。”常勝認出她來了。他酒量一般,隨他媽。醉得厲害。“我是我是。”美心答。

困難時期過去,國民經濟調整,淮南周邊的物資直接調配上海等口岸。常勝除了又得了個女兒不慎如意之外,工作上到十分順心。他主抓的腸衣、豬鬃、毛皮以及各類農副產品收購、出口都還順遂。

“你是美心……”常勝喃喃。這下哭了。抱住美心哭了。那一瞬,美心忽然很心疼這個男人。

五九年,即家麗來淮南的前一年,市商業局成立對外貿易科,常勝開始進入外貿工作,到了六三年,成立安徽省淮南市外貿中轉站,屬省外貿廳下屬的出口物資中轉樞紐。常勝順理成章進入外貿工作。

她做了一個勇敢的決定。

常勝剛到淮南時,進的是“公盛皮毛號”。是私營企業,當學徒。五八年公私合營,皮毛號成為集體單位,承擔全市對外貿易的部分收購功能,主做土畜產品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