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短衣匹馬(一)從戎(第2/3頁)

四月,元好問南渡澧水,才過伏牛山便見迎面一騎風馳而來,到他身前數丈之處提韁駐馬,鞍上騎者地熟練地飛身下地,十分矯健輕捷,那馬兒也顯是訓練有素,當即向前緊跟著騎者。元好問定神一望,只見來人身材高大,舉止穩勁,劍眉虎目凜凜生威,正是他闊別多年的摯友完顏彝,當即歡喜地大叫:“良佐!”完顏彝上前挽住他笑道:“元兄一路辛苦了!”元好問笑道:“來投奔救命恩人,有什麽辛苦——你不知道,家母有多感激你,臨行前千叮萬囑,叫我定要好好報答你的恩情。”完顏彝忙擺手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伯母太客氣了。”一邊說,一邊牽馬與元好問並肩而行,談笑著向山下駐軍之處走去。

二人自貞祐三年汴京一別,轉眼已倏忽十一載,此時敘起別後光景,元好問將自己數次赴試,兩度中舉又兩度辭官之事揀要緊的盡數說了,又問起好友多年所歷,完顏彝笑道:“也沒什麽,問汝平生功業,壽州泗州商州[1],跟著兄長四處學些軍務。”元好問微微一驚,心道:“這典用得妙,他如今詩詞上竟這樣通了!”再側首打量,果見他剛毅勇武一如往昔,容止間更平添了幾分恬淡溫雅的書卷氣,不由喜道:“了不得!果真士別三日刮目看,何止是吳下阿蒙,如今看來,說是周郎也不為過!”完顏彝赧然笑道:“元兄還是那麽愛說笑。”元好問又問他近來師承,完顏彝道:“前些年,家兄請了王仲澤先生[2]到幕府,承蒙先生不棄,教導我經史書翰。”元好問大喜過望:“太原王渥?他也在這裏?!”完顏彝微笑頷首:“是,等見過了家兄,我再帶你去見仲澤先生。”說話間便領他入營中去見兄長。完顏鼎生性謙和,禮賢下士,見元好問言談清雅、神姿秀雋,又是弟弟舊交好友,當下便辟為幕僚,待以上賓之禮,又命身邊親兵去請王渥來相見。

不待片刻,一個廣額重頤、神態瀟灑的中年文士大步走進,完顏鼎笑道:“仲澤,你瞧這是誰?”王渥笑道:“良佐記掛元才子多日了,恭喜商帥招得賢才!”又對元好問拱手笑道:“‘青雲玉立三千丈,元只東山意氣豪’,久仰了!”元好問忙作揖還禮,連道不敢。完顏鼎微笑道:“二位高才捷足,如今暫時屈就幕府,將來自有大展鴻圖之日,都不必過謙了。”

四人說得投機,一時完顏鼎提議道:“今日歡聚,不能無酒,不如我來作東,咱們去城中酒樓,如何?”王渥笑道:“甚好!今日為裕之洗塵,不醉不歸!”元好問忙笑道:“豈敢。元某三生有幸,才得投效商帥麾下,今日自當作陪。”完顏彝聽他們商量已定,便出去向副將交待午後去向,又命全軍同平日裏一般操練休息,不得擅離生事。元好問見他言行間已較當年沉穩許多,在軍中亦頗有威望,心下又是歡喜,又是感嘆。

四人進城後便放慢了馬速,談笑著往酒肆而去,到了酒家不遠處,忽聽到對面樓中一陣叮咚弦聲,如泉鳴玉漱一般,元好問與王渥俱是文人才子心性,不由向聲源處望了一眼,只見楣上掛著“桃源裏”的匾額,堂中又立著兩三個小鬟,心下頓時明白。王渥笑著看了看元好問,向完顏鼎提議到樓中邊聽曲邊飲酒,完顏鼎自無不允。王渥又見完顏彝面色遲疑,知他癖性喜潔不好聲色,便笑道:“這人的箜篌技藝不遜於我的琴聲,咱們去聽聽,和瓦子聽書是一樣的。”完顏彝點點頭,便也一同去了。

才跨進門檻,便有鴇母滿面堆歡地迎上來,殷勤道:“將軍來了!叫我們好等!”完顏鼎慣於場面,淡淡笑了一笑,聽鴇母又含笑帶嗔:“將軍來方城也有些時日了,女兒們日日如久旱盼甘霖一般,只盼著您來喝酒聽曲子呢,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真叫人急煞了。”完顏鼎仍是微微一笑,身後王渥已大笑道:“這話太假。自古鴇兒花娘見兵如見鬼,躲都來不及,還等咱們做什麽?”鴇母面不改色,嬌嗔道:“官人又來耍戲我們。”王渥哈哈一笑,擺擺手道:“罷了。將軍今日是來聽曲的,你叫剛才彈箜篌的娘子來伺候便是。”鴇母面色一僵,王渥笑道:“你放心,咱們不是軍匪,從不賴賬,你只管上酒。”鴇母無奈,親自帶了他們到雅間,命人端上酒菜,又親自去請那箜篌娘子。

過了片刻,鴇母又滿面堆歡地走來,身後跟著一個紅衣茜裙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年紀,明眸皓齒、未語先笑,懷中抱著一面琵琶。鴇母拉著那女子賠笑道:“實在是不巧,那丫頭來事伺候不了,我怕掃了將軍的興,自作主張叫了霓旌來彈曲子,還望將軍恕罪,恕罪!”完顏鼎與王渥對視一眼,心下俱明——金軍軍紀渙散,許多內族將領放縱部署欺壓百姓,遇著青樓女子更是肆意蹂/躪,以至龜公鴇母見兵色變,不敢叫花魁伺候,只怕被兵匪弄傷弄殘。完顏鼎雖嚴令約束部下,但畢竟來到方城時日尚短,未及取信於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