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重慶的雪

這一聲名字,在他的窘迫的人生中,不知道在多少個寂寞的夜晚裏輕輕喊過,在他人生最潦倒的時候他用筆在潔白的紙上書寫過一遍又一遍,可是,當這個人俏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時,他發現自己需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喊出她的名字。

這紅裙子,自然便是吳豫這一生中最牽掛的人,王北儷。

這一生都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名字。王北儷。

吳豫沒有轉身,他想繼續保持過去在她面前那種堅定、強大的男子漢形象,他輕輕喊了一聲:“北儷。”

他仿彿覺得自己有許多話要對她說,他在監獄裏,每個難熬的夜晚,他對著牆壁,小聲說話,假裝牆壁就是她,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保持清醒,用這種方式讓自己記得自己曾經是和她一樣的人。

吳豫停下動作嘆了口氣,硬擠出一絲微笑。

他在街頭流浪時、在幫派混跡時、受委屈時、受傷時……想著的,念著的,都是眼前的這個人。他甚至在夢中設想過再次見著王北儷,將會是什麽樣的場景。他有沒有膽量,去擁抱一下她?

“吳豫。”這聲音真是有如天籟,真是遠如天外而來,可是又那麽親切,那麽動心。果然是她,以吳豫的眼力,在萬千人中,亦不會辨別失誤,何況,是他熟悉的她。

告訴她,十幾年前的那個吳石頭,一直都在。

門忽然被推開,紅裙子走進來。

吳豫不止一次的想,只要證明了我的清白,我還能回去吧,若還能回去,只要靜靜的守在王北儷身邊就好。

白天的熱鬧全部散去,禮堂裏只剩下一盞燈,只剩下吳豫一個人在打掃收拾,吳豫心情一直沒有平復,他簡直懷疑自己白天是產生了幻覺。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這些年流浪的時光,是多麽狼藉,甚至是狼狽,此刻他臉上還有金康給的一個重重的巴掌印。

吳豫立即端著酒盤離開了。他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在發顫,他知道紅裙子來這裡,一定是帶著特殊任務來的。她盯著會場裏的幾個東南亞人士。

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吳豫了,該給心中的女神說些什麽呢?他本來就口拙,如今更是詞窮。

紅裙子一絲慌亂瞬間也鎮定下來。

二人就這樣站了幾分鐘,王北儷先開口,道:“這些年好嗎?”

這是多麽熟悉的聲音,吳豫擡起頭,兩人對視,吳豫呆立在當場。

“這些年”三個字,就徹底擊潰了吳豫的故作堅強的內心。吳豫微微側身,王北儷看見他肩膀微微抽動。

紅裙子道:“謝謝。”

“說來話長。”吳豫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說話。

一隻手端起吳豫盤裡的紅酒。

王北儷道:“從離職到現在,你就沒再聯繫過我們。”

吳豫的目光無意識的被紅裙背影吸引住了。

“我的事情太多了。”

他靠近一堆人群,一抹紅裙在一眾黑色西裝之中甚是紮眼。

王北儷問:“為什麽要做服務員?”

吳豫端著托盤進入會場分發飲品。

吳豫道:“有人願意給口吃的,自然該接住的。”

拍賣會結束,來賓留在禮堂裏聊天。

王北儷的性格向來直截了當:“你還在查,對吧?”

拍賣師在台上熱情高漲,台上喊價聲也是此起彼伏。

“什麽?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遠遠的禮堂裏女主持人高昂的聲音喊道:“有沒有更高的價格,有沒有?二十萬第一次,二十萬第二次,二十萬第三次,成交!”

王北儷道:“這些年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王北儷目光中滿是憐憫,她看著吳豫的面容,他的皮膚皺紋中,已經滿是歲月無情的痕跡,他的眼神是灰色,再也沒有了當年年輕時的熱情,他的頭髮已經稀少而有了銀絲,髮際線也已經退後了許多。

禮堂裏的活動已經開始了。酒店禮堂裏坐滿了人。

這一眼憐憫真是讓吳豫內心世界都翻天覆地。吳豫強忍著,鎮定著,說道:“南漂嘛,正常的很。”

金康氣也發了,說道:“好好乾,不然就滾蛋!”

王北儷道:“你不會變的,我相信。你一定還在盯著當年的事不放。”

吳豫捏緊了拳頭,沒有還手。

吳豫幾乎要掉淚,王北儷仍然是了解他的人,相信他的人,有什麽能比得到自己摯愛的人的信任,更鼓舞人生?

金康用盡渾身解數,從雞蛋裏挑出骨頭,把吳豫狠狠罵了一頓,吳豫解釋了兩句,金康惱羞成怒,扇了吳豫一耳光。

吳豫上前一步,不由自主想要擁抱王北儷。

金康不高興極了,他聽說威妹和吳豫昨天晚上在天台喝酒——總有人喜歡告密。這種不高興,是源自對威妹的覬覦。

驀地,吳豫瞥見王北儷手上的鉆石戒指。無名指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