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眼睛

“可以。”

“我要二十萬!”

“我改主意了,你的財產我全要了,明天你讓律師準備文件,能轉讓的全轉讓給我,然後你自己滾出天津衛吧!”

“可以。”

沈之恒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只是走。司徒威廉緊跟了他,摸不透他的心思。兩人走到了馬路邊,沈之恒在自己的汽車前停下來,轉身面對了他:“司徒赫也是你的奴仆之一吧?”

司徒威廉啞口無言,可還是不甘心就這麽放了他,於是又說道:“我要本票。”

司徒赫就是司徒威廉的義父。按照人類的年齡計算,司徒威廉已經是活得相當長久。倒退個七八年,在司徒赫收養司徒威廉時,司徒威廉的模樣看起來應該和現在差不多,絕不會還是個十幾歲的大孩子。

“我還不至於做出這種事情。”

從來沒有收養大小夥子的,所以這裏頭一定有蹊蹺。而司徒威廉幹脆利落的搖了頭:“他不是,他沒資格。”

“誰知道你會不會拿空頭支票騙我。”

沈之恒狐疑的看著他。

“明天下午,我派人把支票送去你公寓裏,你等著就是了。”

司徒威廉把雙手插進褲兜裏,低頭一踢路面的石子:“其實我也一直在找你,可是怎麽找也找不到,我就回了北方,我想你也許有一天會想回家鄉,反正我也沒別的地方去,不如留下來等一等,碰碰運氣。可是我一個人活不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有問題,反正人類的思想,我經常不能理解,我總是得罪人,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我需要有人照顧我,需要花錢,需要——很多很多。”

放開了沈之恒的肩膀,他的聲音冷淡下來:“那你什麽時候把錢給我?”

說到這裏,他對著沈之恒笑了一下:“本來這些都應該是你為我做的。”

他真的是不明白,不明白沈之恒為什麽能夠如此無情。他需要沈之恒,正如沈之恒也需要他,他們之間是平等互惠的合作,而三年來他對沈之恒一直盡職盡責,他對得起他!

沈之恒也一笑:“嗯。”

司徒威廉聽了這個“好”字,幾乎當場翻臉。

“所以,我就臨時抓了個司徒赫……反正就是威逼利誘那一套……”他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壓低了聲音:“我只是需要一個身份,需要一個立足之地。自從認識了你之後,我就再也沒打擾過司徒老頭,也沒再花過司徒家的錢。”

司徒威廉獅子大開口,倒要看看沈之恒怎麽回答,哪知沈之恒不假思索的點了頭:“好。”

沈之恒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十萬!”

司徒威廉眼巴巴的注視了他:“那,你原諒我了嗎?”

“想要多少?”

沈之恒開門上車,摔上了車門:“不原諒。”

司徒威廉猛的望向了他——隨即轉向前方,吐了一口氣:“對,我沒錢了,來勒索你了。”

然後他發動汽車,絕塵而去。

沈之恒緩緩的向前走,問道:“你是不是沒錢了?”

沈之恒今夜快刀斬亂麻,心裏倒是有幾分痛快。一夜過後,他神采奕奕的下樓進了客廳,見米蘭正在聽無線電,便隨口問道:“吃過早飯了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難道不是嗎?你就是為了這個才和我一刀兩斷的,你用不著我了。”

米蘭擡頭向著他微笑:“吃過了。”

如他所料,沈之恒果然被他激得開了口:“你這話是在侮辱我,還是在侮辱米蘭?”

沈之恒見她蹲在無線電旁,聽得還挺來勁,便又問道:“有什麽新聞嗎?”

司徒威廉沉默了半分鐘,忽然說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拿我當個寶貝,是因為你沒有別的親人。現在你有米蘭了,就用不著我了,是不是?正好米蘭還是個女的,正好她還特別喜歡你,過兩年你們一結婚,興許還能生出個小孩子呢!”

米蘭的微笑轉為茫然:“好像是要打仗了。”

沈之恒沒理他。

沈之恒停了腳步:“打仗?”

司徒威廉一擡胳膊攬住了他的肩膀,親親熱熱的帶著他往前走:“沒事就不能找你了?你還真跟我生分了啊?”

“廣播裏說,日本軍隊在盧溝橋那裏演習,夜裏向宛平縣城開了炮。”

沈之恒向一旁躲了躲:“你找我有什麽事?”

沈之恒聽到這裏,還沒太當回事,他是上午出了一趟門後,才意識到了局勢的嚴重性。中午他坐在家裏,四面八方的通電話,米蘭坐在一旁聽著,聽得了不少的信息——天津城裏的學生組織了戰地服務團,要去前線救護傷員,於是沈之恒出資買了一批西藥,支援給了戰地服務團,而他的行為並非獨一份,像他一樣出錢出力的人是大有人在,租界裏也一樣彌漫開了激憤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