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中生狗

商瑉弦僵了一會兒,又轉身坐了回來,說:“我怕你?你可真敢想。”

莊清河擡了擡眉毛,沒說話。

商瑉弦面無表情:“我確實有一條狗,叫queena,中文名坤娜。”

不擅長撒謊的人在選擇撒謊的時候,會不自覺從現實中找素材。

queena確有其狗,是商瑉弦早些年在國外時的鄰居家養的,算一下時差,它現在應該在大洋彼岸的某個別墅花園裏,享受著晨光和露水。

“哦……”莊清河笑著,問:“queena是條什麽狗?”

商瑉弦面不改色:“邊牧。”

莊清河又問:“它性格怎麽樣?”

商瑉弦回想了下,當年鄰居那條邊牧總在他花園草坪上拉屎,於是回答:“不太講衛生,沒素質。”

剛回答完,他就發現自己的邏輯有破綻。如果queena這麽不好,自己為什麽要養它?

於是他又補充了幾句queena的優點:“但是它很聰明,會撿球,還會自己遛自己。”

莊清河低頭輕笑,肩膀抖了兩下,還是沒拆穿商瑉弦無中生狗的謊言。

商瑉弦揭過狗的話題,說:“合並,可以。答應我的條件。”

莊清河聞言收起笑,無奈道:“商瑉弦,別讓我拿這種事來交換好嗎?”

商瑉弦蹙眉看著他,他覺得莊清河真的太卑鄙了,明明是他引誘在先,現在又說這種話。好像自己在逼他,而他很委屈一樣。

這時,窗外一聲魚躍,短暫打破夜的寂靜,緊接著又陷入無邊的靜謐。他們仿佛墜入一個風流舊夢,找到了千百年前的安靜和舒雅。

莊清河看向窗外,突然說:“從這裏看出去的月亮,真好看。”

商瑉弦聞聲,也轉向窗外看去。他沒看出哪裏好看,但好像是比平時亮一些。

“山上的月亮最好看。”莊清河看著他輕聲說道。

“山上?”商瑉弦收回視線,望向他。

“嗯。”莊清河的目光和語氣都很平靜。

商瑉弦不知道該回答什麽,他們的對話太跳躍了。要是換個人這麽跟他聊天,他早站起來走人了。

這時,莊清河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吐了口氣後說:“商瑉弦,你問了我那麽多問題,我現在喝了這一杯,能不能也問你一個問題呢?”

“你問。”

“你這些年過的好嗎?”莊清河的眼神很溫柔,很真摯,仿佛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商瑉弦愣住了。

莊清河能問的東西有那麽多,可是偏偏問了一個商瑉弦最意想不到的。

他又被莊清河裹挾進了一條莫名的河流,甚至覺得自己正在辜負莊清河的某種期待,因為不知道該給他什麽回應才正確。

莊清河注視著商瑉弦,看起來那麽悲傷。這讓商瑉弦覺得,自己不記得他真的是一件很過分的事。

商瑉弦覺得他是要哭的,可是並沒有,反而是窗外突然下雨了。雨落在窗外的湖水裏,淅淅瀝瀝的聲音讓寂靜的夜喧鬧起來。

商瑉弦仍是不明白,為什麽莊清河眼裏有那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像離散多年的家人,像重歸故裏的老兵,像找不到巢的雛鳥。

莊清河問的這些年,肯定指的不是安安“死”後的兩年,應該是更早的。大概是在他們小時候之後的這段時間。

這看似是一個簡單得不能更簡單的問題,可商瑉弦卻偏偏沒有辦法回答。他過得好不好,就和他開不開心一樣,是一件沒辦法定義的事。

如果按世俗標準來評價的話,他應該屬於過得很好的那一類人,什麽都不缺。

但他只能回答:“很順利。”

他確實是個一帆風順的旅人,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很順利。

不知道莊清河對這個回答滿不滿意,總之商瑉弦自己心裏是有點心虛的。他回避掉莊清河的情緒,又把話題重新提起,不知是今晚第幾次執著地發問:“怎麽樣?答應我的條件,我就答應合並。”

莊清河這個人太狡猾了,只有用實質的利益才能牽制他。

莊清河被他從某種回憶中拽了出來,目光逐漸澄清起來,說:“算了。”

商瑉弦擰眉。

莊清河看著他,突然就笑了:“哈哈,跟著你,連碗粥都喝不上熱的。”

商瑉弦:“……什麽?”

“商瑉弦,我們不談這些了,不合並就不合並吧。”莊清河很不在意似的,說:“就這麽吃飯聊天,也挺不錯的。”

他們這頓飯已經吃得夠久了,是時候離開了。叫了服務員進來,商瑉弦拿出卡買了單,算是補了拖欠兩年多的工資。

他們這個包房比較靠近裏面,從包房出來,到澄園門口還得走段路。剛才那場雨已經停了,整個園子都浸著濕淋淋的流光。

夜風有點濕,夾著水霧拂到臉頰上,有點蕭瑟的涼意。

莊清河的酒勁兒上來了,走路有點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