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2 “你這次沒有騙我?”

玉嬋的話給了謝燼一些啟示。那兩盆蘭草是江懸在痛苦絕望的日子裏唯一的寄托和慰藉,故而就算他已然忘記映雪宮中的一切,在看到它們時,還是會被深埋在心底深處的傷痛擊中,流下自己也不明了的眼淚。

謝燼說幹就幹,把從京城帶回來的、與江懸有關的東西一件一件擺出來,布置在他有可能看到的地方。於是接下來一段時間,謝燼發現如玉嬋所說,江懸發呆的時候越來越多,有時盯著一只杯盞發呆,有時盯著一件衣裳發呆,眼底時常流露出淡淡的悵然和難過,仿佛那雙澄澈的眼睛後面,有一縷遲暮的靈魂。

不過江懸仍舊沒有恢復記憶。

許是情緒常常低落,他近日有些嗜睡,不像剛醒來那段時間那樣活潑。張臨淵說是因為他的身體在逐漸好起來,而身體恢復需要大量睡眠和休息。

張臨淵說的沒錯,江懸的氣色確實是好多了,抱起來也比前些日子沉了些。他總在床以外的地方睡著,比如坐榻上、再比如謝燼書桌旁,每次都要謝燼抱他回去。

今日謝燼收拾自己衣物,在行李深處找到一只簇新的木匣子,打開裏頭是江懸送給他的那條抹額。

謝燼對這條抹額寶貝得很,試戴過一次便小心翼翼收了起來,打算與江懸成婚的時候再拿出來戴。想起玉嬋說的話,謝燼將抹額從盒子裏拿出來,放在自己頭上比了比。

不知道江懸還記不記得這條抹額……

謝燼走到桌前坐下,將銅鏡拿到面前。鏡中人眉眼英氣、相貌俊朗,與小時候相比,五官幾乎毫無變化,只是褪去稚氣,多了幾分成熟。難怪江懸見他第一眼,就說他像“阿燼”。

謝燼對著鏡子戴上抹額,將紅繩上那些綠松石和小銅錢一個一個整理好。江懸說自己手笨,其實一點也不,這條抹額做得精巧漂亮,是外面何處都買不到的。

謝燼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自覺微微擡起下巴,左看右看,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不怪江懸喜歡他,他生得儀表堂堂、英姿颯爽,與阿雪天生一對。

正欣賞著,忽然身後傳來一道剛睡醒慵懶的聲音:“岐川哥哥。”

謝燼驚了一跳,轉過身,江懸揉著眼睛站在屏風旁邊,懶懶打了個哈欠,問:“你在做什麽?”

“我……”

謝燼正要回答,江懸睜開眼睛,目光落在那條抹額上,驀地一怔:“你,這個是……”他的神情出現些許茫然和呆滯,仿佛眼前是一個不認識的人。謝燼見他這樣,默默把話咽回去,安靜等待著他的反應。

然而等了很久,都不見江懸說話或動作。

他好像失了神一樣,望著那條抹額發呆,過了一會兒,目光緩緩下移到謝燼的臉,蹙起眉頭:“你,岐川……”

謝燼屏住呼吸,只見江懸臉上露出某種難過和痛苦的神情,混合著茫然無措,張了張口,忽然身形一踉蹌,擡手捂住自己的前關。

謝燼急忙站起身:“阿雪!你怎麽了?”

“我的頭,我頭好痛……岐川哥哥……”

“岐川,阿燼……”

“你是誰,你是阿燼,不,你不是……”

江懸顛三倒四地喃喃自語,一會兒叫謝燼“岐川哥哥”,一會兒叫“岐川”。兩個全然不同的意識在他身體裏你爭我搶,仿佛要將他撕裂成兩半,他的頭越來越痛、意識越來越混亂,看著謝燼,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還未來得及回身扶住屏風,忽然兩眼一黑,直挺挺栽了下去。

謝燼一個箭步上前,接住江懸:“阿雪!”

暈倒的江懸雙眼緊閉,臉上仍有痛苦神色,他倒在謝燼懷裏,像睡著一樣,閉眼之前,最後的口型仍在呢喃謝燼的名字。

“岐川……”

這一次江懸整整躺了七天。

大巫和張臨淵都來看過,都無法說出原因,只有謝燼自己知道,江懸是受了刺激才會突然暈倒。

自責和愧疚幾乎要變成潮水淹沒謝燼,他日夜不休守在江懸床邊,換衣擦身、喂藥喂水、萬事親力親為,夜不成寐時,他拉著江懸的手,一遍遍對江懸說抱歉,懇求江懸原諒自己。

張臨淵叫謝燼不必太過憂心,從脈象看,江懸並不像上次暈厥那樣驚險,說不定過幾日就會醒來。

“過幾日”是幾日,張臨淵沒有說,一晃七天,謝燼從擔心憂慮變作焦躁不安,上一次江懸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月,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醒來,這次若是因為他再度陷入危險,他不知要怎樣才能原諒自己。

“將軍也要保重身體啊。”今日張臨淵過來,見謝燼形容憔悴,嘆氣道,“公子還沒有醒來,您千萬不能有事。”

謝燼心不在焉地應了,待張臨淵離開,他起身去小廚房端藥,甫一出門,遇到剛從軍營回來的裴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