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 “光有真心不夠。”

夜深了,江懸洗漱完畢,拿了把鏟子和小壺,蹲在窗台下照料自己的兩盆蘭草。

他第一次養花,養的還是如此名貴的蘭花,原本想著不養死就算謝天謝地,不承想這兩盆蘭草生命力如此旺盛,不僅長勢喜人,還結了新的花苞。

江懸專心致志給花施肥,沒注意到房門從外推開。

“阿雪。”

謝燼端著一摞高高的東西進來,高得幾乎遮住他半張臉:“你睡了嗎?”

江懸擡起頭:“還沒有。”說完頓了頓:“這是什麽?”

謝燼把手中托盤放下,說:“給你做的新衣裳,原本下午送到府裏的,忘記拿給你了。”

江懸放下鏟子,起身走過去。

謝燼讓到一邊,邀功似的擡一擡下巴,對江懸燦爛一笑:“掀開看看。”

那摞東西上蓋著一塊繡工精美的大紅色綢布,仿佛是一件鄭重的禮物。江懸心下疑惑,掀起綢布,只見下面整整齊齊疊放著十多件款式、面料、薄厚不一的衣裳,都是他從前喜歡穿的顏色,殷紅、絳紅、桃粉、銀朱、藕荷、緋紅……深深淺淺,宛若春日花團錦簇。

——蕭承鄴喜歡看他穿得素凈,他自到了映雪宮,便再沒穿過如此生動明艷的顏色。

謝燼臉上藏不住事,一雙漆黑的眸子含著笑意,直勾勾看著江懸:“怎麽樣,喜歡嗎?”

江懸擡起頭,撞入謝燼目光。

比起謝燼滿懷期待,江懸看起來是平靜甚至淡漠的,臉上的表情無法分辨喜歡還是不喜歡。

謝燼笑容僵了僵:“不喜歡嗎……?”

江懸搖搖頭,斟酌著開口:“其實我現在,不像以前那樣,喜歡這些艷麗的顏色了。”

聽到這句,謝燼眼裏肉眼可見浮現失落和沮喪,仿佛一只耷拉下耳朵的狗。不過只有短暫一瞬,他很快便又重新振作起來:“沒關系,你喜歡什麽樣的,我讓裁縫重新做。青藍色怎麽樣,青藍色似乎沉穩些……”

“岐川。”江懸打斷謝燼,“衣食起居這些小事,讓下人來就好,不必你親自費心。”

“可是我……”

江懸再一次打斷:“你的心意我領了。只不過如今內外紛爭不斷,有許多更重要的事等你去做,你還是不要在我身上耗費太多心力。我今日有點累了,沒別的事,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阿雪……”

謝燼還想說什麽,江懸已然移開目光,轉身回到房中。

玉嬋見狀,有些不忍,走上前對謝燼道:“公子久病初愈,今日又外出用膳,許是累了。這些衣裳奴婢先替公子收著,多謝將軍惦念公子。”說完她端起那摞衣裳,對謝燼微微一躬身:“將軍請回吧。”

話已至此,謝燼只好將目光收回,對玉嬋勉強擺出一個笑:“那我回去了。勞煩你照顧好阿雪。”

“是。”

房門輕輕關上,將溫暖阻隔在門後。謝燼離開江懸臥房,一陣夜風拂過,卷起深深寒意。

他站在院中,回過頭,江懸床前那扇窗戶還亮著光,只是不見人影。

許是真的累了罷……謝燼低下頭,自己安慰自己。——這麽晚叨擾,不怪阿雪提不起精神。

臥房內,玉嬋端著衣裳進到裏屋,江懸沒再擺弄花草,而是靜靜坐在案前,案上立著一面銅鏡。

玉嬋遲疑片刻,小心翼翼開口:“謝將軍回去了。”

江懸淡淡“嗯”了聲。

“將軍一片赤誠,公子這樣……不怕傷了將軍的心麽?”

江懸仍舊沒看玉嬋,目光落在面前那面銅鏡:“現在傷心,好過日後肝腸寸斷。”

“公子……?”

“沒什麽,你也早些去休息罷。”

玉嬋猶豫道:“公子,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這次江懸終於擡頭,對玉嬋淡淡一笑:“沒有。張太醫呢,今日怎麽沒見他?”

“張太醫下午來過一次,公子那時睡著,便沒打擾。”

“唔。”

玉嬋跟在江懸身邊這麽久,對江懸的心思多少能揣摩一些。她思索半晌,問:“公子是否擔心自己病疾纏身,拖累謝將軍?”

江懸沒說是與不是,反問:“你的月錢究竟是找我領還是找謝燼領,何故總為他說話?”

“我,”玉嬋語塞,悶悶道,“因為我知道,將軍是真心待公子好。”

江懸不禁莞爾:“真心假意,最難分辨。”

“奴婢相信將軍不會欺騙公子。公子昏迷那幾日,將軍日日守在床邊,但凡見過將軍如何對待公子,都不會懷疑將軍真心。”

玉嬋梗著脖子為謝燼據理力爭,江懸本還想揶揄她幾句,眼下卻不好意思繼續玩笑了。

“我知道他真心。”他嘆氣道,“但兩個人之間,光有真心不夠。以後你會懂的。”語罷起身:“我要歇下了。”

“那這些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