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今日,多謝何公公。”

“你雖不在意他,但他在意你得緊。”蕭承鄴輕描淡寫道,“你勸一勸,說不定他就同意了。”

江懸一口答應:“好啊,改日你叫他來,我試試能不能勸得動。”

蕭承鄴似乎沒想到江懸答應得這麽痛快,眼簾微擡,瞧著鏡中人問:“你說話當真?”

江懸雲淡風輕地反問:“我為何要騙你?”

瞧了一會兒,蕭承鄴笑了:“好。改日我帶他來。”

江懸淩晨才入睡,這會兒並不太清醒,舉手投足透著股懶洋洋的勁。他站起身,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放在唇邊吹涼,淺淺喝了一口,問:“今日不用處理國事麽,還在這不走?”

蕭承鄴說:“我叫何瑞去拿折子了,今日在這陪你。你若困了便再上床睡一會兒。”

江懸也不客氣:“那我歇著了,你自便。”

蕭承鄴笑笑:“好。”

江懸沒回床上,而是拿了本書倚在榻上翻看。他很少對蕭承鄴這麽溫和,眉梢眼角都沒有平日裏的冷淡嫌惡之色,似乎出去散心又見到故人之後,心情變好了很多。

蕭承鄴一面覺得這樣也很好,一面又不自控地因為江懸無關於他的快樂而產生某些陰暗的想法。

他靜靜看著江懸,直到何瑞將今日要批的奏折搬來。

有不少,堆在案幾上很高一摞,不用看也知道至少一半與豫州旱災和蜀地水患有關。蕭承鄴皺緊了眉頭,不悅道:“一點小事沒完沒了的上奏,就不能讓朕安生幾天麽?”

何瑞寬慰道:“皇上當心身體,莫要動氣。有些事不急,放一放也無妨。”

“……罷了,早些看完,眼不見為凈。”

不遠處江懸聽到二人談話,擡眼望向這邊,蕭承鄴察覺到他目光,看回去問:“怎麽了?”

江懸隨口問:“還是豫州的事麽?”

蕭承鄴點頭:“年景不好,四處鬧饑荒,成天凈是這些糟心事。”

江懸垂眸想了想,沒有接話。他雖然久居深宮,但外面的事通過蕭承鄴也知道一些。近兩年天災不斷,加之蕭承鄴暴政,各地早有不滿。江懸自小兵法看得多,治國安邦之策學得少,但也知道民乃國之根本,他委婉提過幾次要蕭承鄴體恤民情,但蕭承鄴剛愎自用,並不把他的話往心裏去。久而久之江懸也懶得再勸。說到底這大梁是他蕭家的大梁,樓起樓塌,與他無關。

但江懸還是不可避免想起那些活生生的人,他於多年前曾途經隴西某地,那裏剛剛經歷過戰火和饑荒,白骨盈野、民不聊生,沿途凈是難民。年少時的江懸第一次體會到深深的無力,他所親眼看到的餓死的老嫗、抱著母親手指吮吸的嬰兒、吃觀音土活活撐死的孩童,上奏到朝廷,不過是紙上一句輕飄飄的“災民四十萬余”。

想著,江懸閉了閉眼睛,問:“豫州旱災這麽久,朝廷沒有開倉放糧麽?”

“自然放了,災民也往徐州轉移了不少。”蕭承鄴不悅道,“豫州人多,救災總得需要時間。”

——開倉放糧還不能緩解災情的話,想來不是人多的問題,是中間出了差錯,多半,有碩鼠偷糧。

江懸看著蕭承鄴,欲言又止,終是沒再說什麽。

蕭承鄴要的並非真正的國泰民安,而只是他眼前的歌舞升平,他想掌控一切,而“天災”不由他說了算,所以他只聽自己想聽的,至於災情真正如何、死了多少人,他並不關心。

從他坐上這個位置那一天起,他便沉迷在了權力帶來的至高掌控欲中,對大梁如此,對江懸也如此。

江懸看透這一點,更覺得他荒謬可悲。

二人相對無言,江懸先移開目光,重新拿起自己的書。

秋日暖陽從窗外照射進來,灑了江懸一身。他像只曬太陽的貓,沒多久便開始犯懶,不知不覺闔上眼簾。

蕭承鄴擡眼,剛巧看見江懸手臂垂在榻外,指尖要掉不掉勾著那本薄薄的書。蕭承鄴轉頭給一旁磨墨的何瑞遞了個眼色,何瑞走過去,拿下那本書,找來一張薄毯給江懸蓋上。

“江公子睡著了。”何瑞回來,低聲對蕭承鄴稟報。

蕭承鄴“嗯”了聲:“讓他睡吧。這幾天他也累了。”

“昨夜天牢走水,外頭嘈雜喧鬧,想來驚擾了公子。”

蕭承鄴冷哼:“一群吃幹飯的廢物,天牢裏居然能讓人逃了,簡直可笑。”

何瑞想了想,說:“那刺客在圍場行刺時便是有備而來,背後定有同夥。這次劫獄,想來也是早有準備。”

——謝燼回京沒多久,整日不是在軍營裏舞刀弄槍就是在大街上閑逛,這些蕭承鄴都知道。何況那晚,譚正則與謝燼顯然是第一次見面,否則他也不會大聲斥罵謝燼,引得蕭承鄴想起江家舊事。

蕭承鄴垂眸沉思許久,說:“再查一查譚家余下的人。還有譚慎之生前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