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跪下。”
第二天清晨江懸醒來,床榻上只他一人,聽宮女說,蕭承鄴早早便起床去上朝了。
蕭承鄴盡管暴戾成性、喜怒無常,但還算是位勤勉帝王,無論前一晚如何荒淫無度,第二天雷打不動都會按時去上早朝。
江懸對此不甚關心,閉了閉眼說:“知道了。”
他這次傷得重,身體一時很難恢復,哪怕休息一夜,仍舊是疲乏無力、渾身酸痛。
玉嬋把藥端來,問:“公子,好些了嗎?”
玉嬋是江懸的貼身侍女,自從江懸來了映雪宮,她便一直在這裏。
江懸擺手示意她把藥放到一邊,說:“我沒事。”
玉嬋站在床前沒有動,說:“太醫吩咐過,一定要喝藥。”
江懸擡眼,勉強牽動唇角,淡淡一笑:“連你也管起我來了。”
他一笑,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總算多了些生氣。
玉嬋說:“身體要緊。公子莫要任性。”
看來這碗藥今天非喝不可。
江懸心裏嘆了口氣,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牽動到傷處,他皺了下眉,玉嬋連忙放下藥過來攙扶:“公子,你還好嗎?”
“無妨……”
白日遭受那般摧殘,夜裏又被蕭承鄴折磨許久,想也知道不會是江懸口中說的“無妨”。
玉嬋低頭,目光落在江懸左手手腕上。一夜過去,白紗之下又滲出新血。
“傷了手,公子日後還能撫琴麽……”
江懸虛弱地笑笑:“不能便不能罷。”
——他連生死都不在意了,怎會在意還能不能撫琴?
玉嬋張了張口,終是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言。她扶江懸起來,說:“奴婢幫公子換藥。”
太醫吩咐過,藥一天一換。暑熱的天,傷口最怕有瘍,雖說屋裏有冰鑒降溫,但事關江懸身體,太醫和映雪宮上下都不敢大意。
紗布一層層剝開,露出腕上觸目驚心的傷痕。本該是一道整齊的刀傷,被麻繩勒過,生生翻出肉來,磨得血肉模糊。
玉嬋拿藥的手微微發顫,藥粉撒上去,江懸痛得皺眉,右手緊緊攥住手邊的床褥。
“公子……”
“沒事。”
……
江懸身上總有皮外傷,玉嬋於換藥包紮一事已然精通。盡管如此,如此觸目驚心的傷口還是令她心怯。
她小心翼翼地動作,換好紗布,江懸疼出一身冷汗,桌上那碗藥也差不多放涼了。
江懸左手不能動彈,玉嬋幫他端著藥碗,他用右手拿湯匙喝藥,二人都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進來。
“我來吧。”
忽然的聲音驚得玉嬋差點將藥打翻,反倒江懸神色淡漠,聽見說話聲,只淡淡擡眸看了一眼,面上沒有任何波瀾。
玉嬋放下碗,退到一邊行禮:“見過皇上。”
蕭承鄴沒有看她,手背沖外一揮,示意她退下。
蕭承鄴看起來像是剛從大殿回來,朝服還沒有換,一身玄色龍袍襯得他愈發威嚴。
他坐下來,端起江懸喝剩的半碗藥,用勺子舀起一勺,遞到江懸唇邊:“來。”
江懸垂下眼睫,默默張嘴喝掉那勺湯藥。
又苦又澀。
誰喂的都一樣。
“今年中秋家宴,秦王要回來。”蕭承鄴漫不經心開口。
——秦王蕭長勖,蕭承鄴面和心不和的四弟。
江懸沒有應聲。
“謝燼也要回京述職。”蕭承鄴接著道,“他有三年沒回來了。——還是四年?”
謝燼……
江懸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睫毛很輕地顫了顫。可惜蕭承鄴目光銳利,這點細微的表情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他似笑非笑,說:“你從不提他,我當你忘了這個人。”
一邊說話,一邊不忘給江懸喂藥,江懸咽下,苦得皺了皺眉。
“苦麽?”
“嗯。”江懸淡淡應了聲,然後才回復蕭承鄴剛才的話:“謝將軍戰功顯赫,我多少有所耳聞。”
所謂“耳聞”,自然來自蕭承鄴。
蕭承鄴常在映雪宮批折子,外面發生的事,他從不避著江懸。
“也是。”
一碗藥喝完,蕭承鄴從床頭的點心匣子取了一塊蜜餞喂給江懸,說:“下次記得趁熱喝。涼了更苦。”
絲絲縷縷的酸甜化開在嘴巴裏,江懸低垂著眼簾,無聲無息把蜜餞吃完,待口中最後一縷甜被揮之不去的草藥清苦吞沒,他擡眼,說:“皇上大可不必如此。”
蕭承鄴頓了頓,眸色晦暗。
江懸看著蕭承鄴,平靜地說:“我不是後宮妃嬪,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這套,只會讓我覺得皇上黔驢技窮。”
話音落下,蕭承鄴目光隨之變冷:“江懸。”
空氣靜默了片刻,江懸淡笑:“是了。我還是更習慣皇上這樣叫我。”
蕭承鄴問:“你我之間,一定要這樣麽?”
江懸沒有說話,目光顯然在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