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章 登門

老和尚今天出發去浙江規劃落實建設點對點商道的事情了,而提舉市舶司的趙羾也去寧波出差,所以現在衙門裏,其實只有徐景昌和姜星火兩位主官。

而目前事情雖然依舊繁多,但最要緊的就是清田這一件事,得趁著大軍全部出發以前搞定,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

姜星火走出衙門,翻身上馬,與徐景昌帶著護衛馳騁在南京城中。

街邊的店鋪依舊熱鬧,商賈和販夫走卒絡繹不絕,叫買賣的吆喝聲不絕於耳,還有小孩子的嬉戲打鬧聲傳入耳朵,而街上的行人,也比以前多了不少,處處都顯示這座城市的繁華。

徐景昌手握韁繩,看著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再看看身邊騎著小灰馬“噠噠噠”的姜星火,心裏突然就感慨萬千。

從他出生開始,就接受父親的教導,被送到了洪武開國勛貴子弟們聚集的武學裏,在那裏,不管你有多麽的門第高貴,都必須要遵守一條原則,那便是服從命令。

顯然,在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中,依靠戰陣維持整體組織度的軍隊,只有高度服從命令才能在戰爭當中生存,才能利用各種手段保住自己的性命。

徐景昌在那裏學到了很多東西,學到了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士兵,如何去戰場殺敵,如何讓敵人在你的刀槍下飲恨。

然而卻從來都沒有人教導過他,該如何做他自己。

或許徐增壽應該完成這份責任,可惜徐增壽去世的太早,徐增壽去世後,徐景昌就進了大明軍校,在這裏的生活,雖然多了一些朋友,學的內容也不是如何成為一名好士兵而是成為一名好軍官,但本質上還是作為一名職業軍人的那些東西。

再後來,徐景昌承襲了定國公的爵位,也有了新的差遣。

在江南的時候,他除了努力地完成自己的任務以外,生活裏並沒有其他的內容,每天都是忙碌到倒頭就睡。

而回到了南京,徐景昌從忙碌中驟然松弛下來,顯得極為不適應,因為工業司下面的工場都很有秩序,平時除了一些規劃和調配,並沒有太多的工作需要徐景昌親力親為。

在這段時間裏,是姜星火這個亦師亦友的存在,陪伴著他,潤物細無聲地教導著他,該如何成為一個好的管理者,以及該如何做他自己。

“老師,你說人生總是在不斷離別嗎?”

既然不算是嚴格的工作時間,而是午休時間外出,所以是可以不稱職務的,徐景昌很自然地說道。

“當然。”

姜星火頓了頓,說道:“很多人都一時半會兒見不了面了,比如我有時候也會很想朱高煦,也會想想曹端他們,但只要忙起來就好了,忙起來就沒工夫去想這些了。”

“所以還是要珍惜不曾分別的時候。”

徐景昌看著南京熟悉的街道,以前父親徐增壽總是有很多事情,他要求出來玩的時候,就會被一次次地敷衍,而如今他長大了,父親也不在了,他也再沒有了少年時想要出來春風走馬的心思,身邊的朋友們也是聚少離多,自己過的越來越像是父親那樣的大人物了,就連情緒都在竭力掩藏著。

可是這真是自己從前夢寐以求的長大嗎?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徐景昌搖了搖頭,腳下的路在馬蹄的“得得”聲中飛速後退。

需要他們親自上門的勛貴並不多。

第一個是三千營總兵,同安侯火裏火真,這貨是韃官,當年真定之戰,一騎當先踹了耿炳文大營,算是燕軍裏數的上號的猛男,麾下的三千小韃子營更是燕軍精銳中的精銳,其人脾氣比較暴躁,發起瘋來朱棣都攔不住,再加上漢話說的不是特別好,所以溝通起來挺費勁,第一撥來清田的官吏,就被他拿鞭子打了回去。

火裏火真倒是不敢打姜星火,而姜星火特意帶了蒙古語翻譯,跟他耐心溝通了一下,又把朱高煦寄來的信給他看,好說歹說,算是把政策講明白了。

得知只需要退一部分田產,並且後續會在海貿分紅方面補回來財貨以後,火裏火真反倒喜笑顏開。

“早說嘛。”

姜星火:“……”

第二個是欒城侯李莊,李莊倒不是什麽別的原因,而是他現在已經靠邊站了,又不太懂商業經營,因此家裏值錢的,就是這些田地,其中用不那麽合法的手段占有的部分比例還挺高,李莊不是不能接受以後每年從海貿裏多分潤一些錢財,問題是,李莊要是現在把田給退了,夏、秋兩季的租子收不上來,財務狀況相當緊張的欒城侯府馬上就得破產。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所以李莊的意思是,他家不是不識大體,也不是不肯退田,而是能不能稍稍緩一緩,等秋收之後再退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