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雨落

霍飛的耳邊傳來尖銳的呼喊聲,但這一刻,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因為,他也即將面臨著和那位試飛員一樣的結局。

轟隆一聲,劇烈的震動使得熱氣球使勁搖晃起來,仿佛要散架似的。

霍飛的身體猛然向右偏移,差點被甩出吊籃,與此同時,一股不甚刺鼻的焦臭味湧來。

那是鯨油的味道,跟其他動物的油脂比起來,鯨油已經沒有強烈的臭味和黑煙了,但在墜落的雨幕中,依然能夠聞到。

此刻,五感變得分外敏銳的霍飛甚至能夠聽到,火焰的噼啪聲……

“我……我不想死啊……”

他艱難的轉過頭,努力的睜開雙眼,但視野中,依舊是漆黑一片的雨幕。

這場決定了變法走向的大雨,是他們用命換來的。

可眼下,人在千丈高空,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這時候,霍飛唯一的感覺,就是恐懼。

在青史留名和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財面前,他不害怕死亡,但他此時覺得自己有些害怕這種無助的、充滿絕望感的死法。

他拼命掙紮著,想讓熱氣球停止下墜,然而,當他努力伸手,抓住熱氣球上方橫杆時,卻意外的發現,已經消失了。

“怎麽回事?”

他心中一緊,連忙扭頭看去,但此刻,他什麽都看不見,因為他的視野,已經全部被愈發瓢潑的雨水所占據,連眼睛都睜不開。

急速的下落,導致耳朵裏嗡嗡作響,霍飛只知道,自己距離死亡越來越近了。

“嘭——”

又是一聲悶響,緊跟著,一陣劇痛襲來。

霍飛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摔裂了一般,他吃痛的慘哼一聲,嘴巴張開,吐出一團鮮血來。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他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跡,強打精神,奮力掙紮,想要站起來,但他剛一嘗試,立刻疼的渾身顫抖,冷汗直冒,因為他剛剛被摔了一下,此刻的他,除了渾身酸痛以外,更是五臟六腑仿佛移了位似的。

他用手撐著吊籃的下面,艱難的爬了起來,並試圖繼續尋找跳傘點。

國師告訴過他,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跳傘,要找有茂密樹林的地方,最好是山上。

因為在這個時代,不論是鳳山還是鐘山,山上都是不能砍伐的參天之木,降落傘很容易掛到樹上。

看著外面呼嘯的風雨,霍飛實在是看不到地面。

霍飛的腦海中,依稀想起了當日熱氣球試驗時,國師讓他從空中躍下的那一幕。

一咬牙,他從下墜的熱氣球上縱身一躍。

“國師保佑。”

……

大天界寺,塔林最高處。

朱棣與姚廣孝,仰頭看著天空中不斷翻滾的烏雲。

雷霆轟鳴,閃電交加,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生疼。

“好雨!好雨!”

朱棣仰天大笑,此前被景清血誓那種喂屎的惡心感,頓時一掃而空。

“恭喜陛下。”

姚廣孝也是眉眼含笑,整個人都變得慈眉善目了起來。

“只要這場雨一下,景清血誓便不攻自破,之前鬧得聲勢越大,反對的聲浪越高,這下子,恐怕都會被這場雨堵的啞口無言。”

“何止是啞口無言?”

朱棣一把推開身後朱高燧給他撐著的傘,抹了一把臉,放聲道:“便是朕吐一口唾沫在這些厭人的臉上,恐怕這些平素動輒綱常、天人的家夥,都得唾面自幹!”

“哈哈哈哈!”

朱棣說完仰天長嘯,暢快淋漓到極點。

“這場雨過後,明日朝堂必然一片嘩然!”

“只是……”

朱棣想到那樣的情形,就忍不住又笑了兩聲,隨即轉過身去對姚廣孝問道:“對了,你剛才說什麽‘只是’,這話是什麽意思?”

“陛下,有句話……老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姚廣孝微眯著三角眼,似乎在醞釀措辭。

朱棣見狀,頓時眉頭皺了起來,沉聲喝道:“今日大喜,還有什麽事不當講的?”

忽然間,朱棣似乎想到了什麽:“莫非你要說的事,跟那個孽畜有關系?追查到他的線索了?哼!他已經‘死’了,難道還敢回來不成?”

說起害得他吃豬食在北平府鬧市果奔裝瘋的建文帝朱允炆,朱棣便咬牙切齒,恨的連指甲都掐入了肉裏。

“不不不!”

姚廣孝趕忙搖手道:“陛下誤會了,老臣所說的不當講,並非是因為建文。”

“那是……”朱棣狐疑的盯著他,等著答案。

“其實貧僧想說的,乃是另外一件事情。”姚廣孝斟酌再三,終於緩緩說出了口:“據老臣的觀測,今日這場雨,或許……會下很久。”

“什麽意思?!”

“老臣也不敢保證具體如何,但總覺得,之前可能需要很多年,甚至十數年,方能處理的事情,借著這場雨,都可以快刀斬亂麻,一並處理了。”